在唐朝群星璀璨的詩壇上，劉禹錫或許不是最耀眼的那一顆，但卻是最堅韌、最豁達的那一束光。

在唐順宗即位后，劉禹錫一頭扎進了由王叔文、王伾主導的永貞改革，可惜這場革新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僅僅持續了 100 多天就宣告失敗。

此次改革的核心人物，死的死，貶得貶，劉禹錫是主力之一，從此開啟了漫長的貶謫生涯。

朗州、連州、夔州、和州，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劉禹錫的貶謫足跡踏遍了大半個唐朝偏遠的角落。

但劉禹錫可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就像他在《浪淘沙》里寫的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這股子堅韌勁兒，讓人不得不服。

唐寶歷二年，劉禹錫接到了奉詔回東都洛陽的命令。這一年他已經是被貶整整23年。

從長安的繁華中樞被扔到巴山楚水的窮鄉僻壤，從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熬成兩鬢斑白的老者。這么長的時間，換作別人，可能早被苦難壓垮了，可他并沒有。

回洛陽途中劉禹錫在揚州遇到了白居易。白居易和劉禹錫同一年出生，兩人在此之前雖從未謀面，但已是神交已久。

白居易為他設宴洗塵，席上白居易有感于劉禹錫的遭遇，心中滿是不平，寫下了《醉贈劉二十八使君》。

詩中有“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的句子，意思是說：“我知道你才華橫溢總招人嫉妒，但老天爺也太狠了，怎么就折了你23年？”

劉禹錫既感激好友的理解與支持，又想借詩表達自己對過往的態度。于是，一首《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應運而生，用豁達的筆觸，回應命運的不公，也慰藉好友的牽掛。

《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劉禹錫一上來就毫不避諱地揭開了傷疤。“巴山楚水”，指的是他被貶的那些偏遠地區，在當時這些地方交通不便、條件艱苦，被視為 “蠻荒之地”。

“二十三年”這個數字沉甸甸的，人生能有幾個二十三年？“棄置身” 三個字，更是道出了被朝廷 “拋棄” 的無奈與辛酸。

但奇怪的是，明明在說慘事，卻沒有絲毫的哀怨自憐，反而像一個歷經滄桑的旅人，只是平靜地說：“我在這兒住了很久。

頷聯兩句用了兩個典故。

“聞笛賦” 說的是西晉向秀路過老友嵇康舊居，聽到鄰人吹笛，不禁悲從中來，寫下《思舊賦》懷念故人。劉禹錫借此表達對已逝友人的懷念。

“爛柯人” 則是傳說晉人王質上山砍柴，看童子下棋，等棋局結束，斧頭柄都爛了，回到家才發現已過了百年，家鄉人事全非。

劉禹錫用這個典故，感嘆自己被貶多年，回到家鄉時，仿佛與時代脫了節，成了 “穿越者”。

這兩句詩表達物是人非的滄桑感，不是故鄉變了，而是自己被時間拋棄太久。

但劉禹錫沒有沉溺其中，只是淡淡地敘述，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頸聯是著名的千古名句，堪稱全詩的靈魂，安慰了無數失意人。

表面上在寫自然景象：一艘船沉沒了，旁邊的船照樣破浪前行；一棵樹枯死了，前面的樹依然枝繁葉茂。

但往深里想，這其實是他的自我開解，我就是那艘“沉舟”，那棵“病樹”，但我不會因此否定整個世界。

相反我看到的是：時代的大江大河從未停止流動，總有人在往前走，這世界依然充滿希望，新事物終將取代舊事物，未來一片光明。

這里有個細節很有意思，劉禹錫寫的是“沉舟側畔”，不是“沉舟對面”；是“病樹前頭”，不是“病樹身后”。這說明他的視角不是“我被世界拋棄”，而是“我站在世界的旁邊，看著它繼續向前”。

這種“旁觀者”的清醒，恰恰是他豁達的來源，他不執著于自己的得失，而是把個人命運放在時代的洪流里去看，這才能把挫折當成墊腳石，把困境化作動力源。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最后兩句，劉禹錫回到現實。他感謝白居易的贈詩，感謝好友的理解與支持，舉起酒杯借著這杯酒，重新振作精神。

這杯酒，敬給命運的殘酷，也敬給自己的不屈。沒有豪言壯語，卻讓人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堅韌。

千年后的我們，或許不會經歷如此漫長的放逐，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巴山楚水”：事業的挫折、生活的重壓、疾病的折磨、關系的破裂…面對荒蕪，我們該如何自處？

劉禹錫用他的一生給出了答案：真正的豁達不是忘記傷痛，而是帶著傷痛依然眺望春天；真正的樂觀不是否認黑暗，而是在黑暗中守護心中的光。真正的英雄，是看清生活真相后，依然不忘熱愛生活。

記住，生活或許會給你一巴掌，但只要你不倒下，總能找到反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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