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在古代被稱為“琴”,又名“焦尾”“綠綺”等。
作為中國古代獨特的樂器,它不僅具有音樂性,還由于歷史原因承載了豐富的人文意蘊。
《全唐詩》有1420余首與琴相關(guān)的詩歌,它們反映著唐人豐富的精神世界。
通過分析詩歌不難看出,無論是撫琴高歌,還是按琴低吟,唐人的很多行為與審美都受到了魏晉時人的影響。
這些琴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唐人對魏晉風度的接受,需要指出的是,文中所引詩句若無特殊說明皆出自《全唐詩》。
《帝王世紀》載:“堯作《大章》,使無句作五弦琴,天下大和。”又:“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
由于琴從產(chǎn)生之初即與先賢、名士有著不解之緣,唐代文士也多借與琴相關(guān)的典故展現(xiàn)他們的思想與心靈世界。
如“不聞北斗傾堯酒,空覺南風入舜琴”,表達了對造琴圣人的仰慕及對堯、舜品德的歌頌。
又如“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即化用了伯牙、子期之典表達對知音的渴求、對友人的想念。
《全唐詩》中有53首引用了與琴相關(guān)的先秦典故,引用漢代涉琴典故的詩46首,引用與魏晉相關(guān)典故的琴詩高達93首。
而一個饒有意味的現(xiàn)象是,先秦作為歷史跨度最長、涉琴典故最豐富的時期并沒有成為唐人用典取材最青睞的歷史階段。
魏晉雖只二百年左右,《全唐詩》卻有93首借魏晉涉琴之典來寫情寫心,其數(shù)量約占192首琴詩的50%,這充分體現(xiàn)出魏晉名士所獨具的風神氣度在唐人心中的重要地位。
因此,我們經(jīng)常可見唐人直呼魏晉名士的字或雅號來表達思慕之情,亦或是直引魏晉典故來一澆胸中塊壘。
如:“野煙含夕渚,山月照秋林。還將中散興,來偶步兵琴。”“落照淵明柳,春風叔夜弦”“阮籍供琴韻,陶潛余秫田。”
“中散”即嵇康,因其曾官至中散大夫,故有“嵇中散”之稱。“步兵”即阮籍,因曾做“步兵校尉”,所以后世稱其為“阮步兵”。
夜深人靜,當為功名奔走的詩人想援琴而歌時,他們仿佛看見放歌長醉的嵇康和阮籍穿越時空而來,又可見陶潛不為世俗所累,歸隱田園。
雖時間久遠,但他們寧折不彎的風度猶存。而李頎更是在《題少府監(jiān)李丞山池》中直言這份仰慕:“窗外王孫草,床頭中散琴。清風多仰慕,吾亦爾知音。”
時光靜靜流淌,詩人在百年以外的時空仍以與之結(jié)交為榮。
可見魏晉名士在唐人心中地位之重。那這些魏晉名士究竟對唐人有何影響?唐人又對魏晉風度有何種繼承?
對唐詩中與琴聯(lián)詠的意象進行分析,可為研究唐人對魏晉風度的接受與繼承提供有效的視角。
從廣義來看,魏晉風度即魏晉名士所獨具的瀟灑任誕、通脫俊逸的行為風格,主要反映在他們以飲酒、服藥、清談、縱情山水等為普遍推崇的生活方式上。
由上文可知,魏晉詩人對唐代士人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這不僅體現(xiàn)為唐代琴詩直接引用了大量魏晉典故,還體現(xiàn)在詩中出現(xiàn)了大量與琴相關(guān)的復合意象上。
如“琴酒”、“琴書”、“琴藥”等,而它們實則與魏晉名士相關(guān)聯(lián),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詩人對于魏晉風度的向往、效法與繼承。
具體包括:琴酒相對的灑脫不羈
唐代涉琴詩中常有“琴”、“酒”相聯(lián)的詠嘆,甚至形成“琴酒”這一復合意象。
如:“宿客不來嫌冷落,一尊酒對一張琴。”、“白鶴高飛不逐群,嵇康琴酒鮑昭文。”
而孟浩然的《聽鄭五愔彈琴》則直接展現(xiàn)了他以“琴”“酒”為伴、醉心山水的生活理想與魏晉名士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阮籍推名飲,清風滿竹林。半酣下衫袖,拂拭龍唇琴。
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予意在山水,聞之諧夙心。
不難看出,唐人以“琴”“酒”為伴是受了魏晉名士的影響,比如詩中提到的嵇康、阮籍。
嵇、阮二人擅琴,也常寫詩表達對琴的鐘愛。
如:“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特別是嵇康曾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明確表達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但愿守陋巷,教養(yǎng)子孫,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
而據(jù)《世說新語·任誕第二十三》:“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
此處“肆意酣暢”可見以阮籍、嵇康、山濤為核心的“竹林七賢”在魏晉之時飲酒避世、酣暢傲岸的風姿。
事實上,不惟嵇、阮二人,魏晉很多名士的生活都與“琴”“酒”密不可分。
比如高唱“天生劉伶,以酒為名”的劉伯倫有詩云:“何以除斯嘆,付之與瑟琴”;寫過二十首《飲酒》詩的陶淵明“每朋酒之會,則撫而和之,曰: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
于是幾百年后的弦酒唱和間,唐人也直接吐露出對魏晉士人以“琴”“酒”為伴的風姿的向往與稱贊。
時空變幻,朝代更迭,魏晉名士以“琴”抒志、以“酒”傲世的風神卻不曾泯滅。
大唐帝國尚有眾多士人撫今追昔,他們因不能與之同時代而深以為憾,于是“盡室更何有,一琴兼一觴”。
當“琴”“酒”成為唐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已不止是通過對前人行為的效法來感受那份曠達不羈,而是在“琴”“酒”相對間成為了魏晉名士的知己。
誠如白居易在《對琴酒》中所言:“自古有琴酒,得此味者稀。只因康與籍,及我三心知。”
當詩人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琴音酒趣中的那份清冽才逐漸被品得透徹,援琴縱酒也逐漸從對魏晉風度的向往,變成了唐人自己的瀟灑與風流。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