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穎

金融歷來被譽為百業之首。中國近代金融業也在歷經匯通天下的興盛、流金歲月的繁榮后，留給了我們一筆豐厚的文化饋贈。

當城市金融遇上歷史建筑，又會擦出怎樣的故事火花呢？【閱建筑·越金融】用嶄新的視角為大家解讀上海金融歷史建筑，講述漸漸湮沒的金融往昔。

建筑可約，亦可閱；歷史可讀，更耐品。

原廣東銀行大樓

地址：寧波路52號

大樓采用鋼筋混凝土結構，建筑平面近似矩形，平屋頂設計。外立面以淺褐色水泥抹面，著重突出豎向線條。塔樓頂部設有折線形窗與幾何形裝飾，整體建筑在融入裝飾藝術元素的同時，彰顯當時興起的現代派建筑風格。

“沿黃浦而西，頭頂四川路，介于南京路北京路之間，即海上之寧波路也。沿是路也，銀行錢莊，鱗次櫛比，握全市金融之樞紐，素有中國華爾街之譽。近又有聳立云表之建筑完成，即廣東銀行新廈也。”1934年秋，中國建筑師學會主辦的《中國建筑》雜志刊載《上海廣東銀行落成記》中如此寫道。

1934年 2 月，上海廣東銀行大樓在寧波路與江西中路口的西北角破土動工，同年 10 月便宣告完工，由美籍華人建筑師李錦沛設計。短短 8 個月的建造周期，其建造速度在當時的建筑業內傳為佳話。

李錦沛在中國近代建筑領域堪稱獨特，作為一位美籍華人，接受西方教育的他來到中國后，“中華古典”和中國文化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設計。他融合中西的建筑風格逐漸嶄露頭角，1927年中國建筑師協會在上海成立，他取得執業執照后于同年創立自己的建筑師事務所，成為中國職業化的第一代建筑設計師。

近代中國的現代主義建筑，正是在歐洲現代主義風潮與中國特定社會背景及地域環境的雙重影響下應運而生。熟悉美國建筑的李錦沛，以位于寧波路和江西中路轉角的廣東銀行大樓為載體，踐行現代風格，以形式自由、造型簡潔、注重功能、經濟合理且裝飾稀少或無裝飾為主要特點。

廣東銀行大樓舊影

廣東銀行大樓采用鋼筋混凝土結構，建筑平面近似矩形，平屋頂設計。外立面以淺褐色水泥抹面，著重突出豎向線條。塔樓頂部設有折線形窗與幾何形裝飾，整體建筑在融入裝飾藝術元素的同時，彰顯當時興起的現代派建筑風格。大樓外立面頗具典型的現代主義風范，總高七層，中部轉角處的塔樓更是增添不凡氣勢。《上海廣東銀行落成記》描述道：“門首高塔矗立，直插云霄，雄踞南北大道，益發壯觀。正門雄偉如虎踞，花柵秀美似錦紋，外表既能炫異爭奇，內部更切合實用。”鑒于大樓所處地塊狹長，長短邊比例近 2：1，在造型上圍繞轉角入口向兩側對稱展開，借助塔樓的視覺焦點與對稱形式，彌補兩側短邊的不足。從五層起，通過退臺形式凸顯高聳塔樓，同時留出室外露臺空間。

雖然大樓設計簡潔實用，但銀行內部裝飾奢華。地板采用十二寸粉紅大理石，以黑色大理石鑲邊，深淺搭配，盡顯華麗。天花板設計為金黃色，經燈光反射，更添悅目之感。與當時上海眾多自建大樓的銀行一樣，廣東銀行將大樓的一、二層用作營業廳與辦公室，其余樓層用于出租。

大樓平面圖

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后中國內地格局發生巨大變化。受抵制美貨運動以及收回利權運動的雙重驅動，內地迎來設廠的高潮時期。旅居美加、澳洲等地區的眾多華僑迫切需要將積攢的積蓄帶回國投身創業。但國內軍閥割據混戰，廣東地區民軍發動起義，致使大量富戶人家出于對自身財產安全以及社會穩定的憂慮選擇遷逃至香港。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香港被他們視為相對安全穩定的“世外桃源”。

1907年，旅美華僑陸蓬山與陸潤卿、劉儒玲等人共同在美國創立金山正埠（舊金山）廣東銀行。1911年，陸蓬山敏銳地察覺到香港地區華資銀行缺乏及金融業務激增需求現狀，遂充分利用舊金山廣東銀行的資源優勢，整合美洲華僑資本，并與香港商人李煜堂展開合作，共同籌備發起香港廣東銀行。1912年2月21日，香港廣東銀行于香港德輔道中6號正式開業運營，它的誕生標志著香港地區首家華資銀行的創立。

隨著國內整體局勢趨于穩定，1916年5月廣東銀行上海分行成立，經營各類銀行業務，尤其注重匯兌業務，并獲取發鈔權。據《銀行周報》資料統計，1918年在14家主要華資銀行中，廣東銀行已繳資本達 200萬元，僅次于中國、交通、中國通商銀行，位居第四，由此可見其實力雄厚。廣東銀行亦是華僑銀行中最早加入上海銀行公會的成員，參與 1918年7月8日上海銀行公會第一屆董事成立會，成為華南地區金融業的代表，素有“華僑銀行中之中央銀行”之稱。

廣東銀行紙幣（銀行博物館藏）

廣東銀行在輔助實業、調劑金融方面同樣發揮著積極作用。上海粵商主辦的鴻裕、偉通、鴻章等紗廠，均是該銀行重要的金融往來對象。廣東銀行通過向民族資本企業放款，為民族制造業提供金融支持，實現與產業資本的相互交融。

1925年，香港大罷工爆發，這場社會浪潮給香港的經濟生態帶來巨大沖擊，在港的華資銀行首當其沖，面臨著規模空前的擠提危機。廣東銀行憑借自身的實力，在危機中暫時穩住陣腳。然而，1934年9月世界經濟危機的陰霾席卷而來，廣東銀行再次遭受重創。在經濟危機的沖擊下，民眾對銀行的信心受挫，擠提現象再次爆發，被提走的款項高達1000萬元。巨大的資金流出讓廣東銀行難以承受，總行及海內外6家分行被迫停業。

1936年，廣東銀行迎來轉機，國民政府官僚資本的注入。在官僚資本的參與下廣東銀行進行全面改組，宋子文出任董事長，標志著廣東銀行進入官商合辦的新階段。同年11月23日，廣東銀行正式復業，香港總行與上海、廣州、漢口等分行也相繼恢復營業。此時，廣東銀行調整資本為776.2萬港元，實收108.3萬港元，業務方向上仍以匯兌為主要業務，在新的體制下重新出發。

上海廣東銀行儲蓄存折及封套

（銀行博物館藏）

好景不長，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香港迅速淪陷。在戰爭的炮火中，廣東銀行香港總行一度停業，為維持運營，上海分行臨危受命，被改為總行，繼續支撐著廣東銀行的業務運轉。直到抗戰勝利后，1945年9月廣東銀行總行在香港復業，上海分行恢復為分行。新中國成立后，廣東銀行上海分行由上海市軍管會金融處接管清理，結束在內地近半個世紀跌宕起伏的歷程。

在建筑領域，李錦沛是一位極具影響力的人物。他致力于將西方先進的建筑技術與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相融合，上海廣東銀行大樓作為他的代表，打破當時抄襲西方建筑樣式的常規，將建筑的機能性與目的性完美結合，開創新的建筑風格，成為中國近代建筑史上現代主義建筑的經典之作。

在金融領域，廣東銀行在僑匯業務方面也有著不可忽視的貢獻。它從舊金山中國城起步，成功搭建起美加地區華僑資本與家鄉之間的橋梁，通過便捷、可靠的僑匯服務，改變過去美洲華僑主要依賴匯豐等外資銀行辦理匯款的局面。這一舉措不僅吸引越來越多的僑匯，增強華僑與家鄉的經濟聯系，也使得廣東銀行在北美華僑群體中的影響力日益提升，成為連接海外僑胞與祖國的重要金融紐帶。

1843年上海開埠后，西方建筑風格與式樣如潮水般涌入上海這座東方大都市，與東方文化的碰撞交融中，融入獨特的東方審美和智慧。上海廣東銀行大樓作為這一文化融合的生動體現，歷經近百年風雨，依然矗立，俯瞰這片金融沃土變遷與發展。這股西風東漸的潮流，不僅改變上海的城市風貌，也給近現代上海金融業帶來深刻的變化與發展。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