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今年也該退休了吧?”
“快了,等到年底,就徹底熬出頭了。”我放下手里的報表,揉了揉酸脹的肩膀,笑著說。
我今年59歲,在單位干了整整38年。辦公室里的人一批批換,我卻像顆釘子一樣釘在這張桌子前,從青絲熬成了白發。
去年底,我們單位一下子退休了四個老同事:老唐、老周、黃姐,還有小林。那時候,辦公室還熱熱鬧鬧地給他們辦了歡送會,大家圍在一起喝茶、吃瓜子,互相調侃“終于熬到頭了”。
我清楚地記得,老唐舉著茶杯笑得特別爽:“以后早上再也不用擠地鐵了,我要一覺睡到自然醒。”
誰想到,短短兩年過去,這四人中,就只剩下我還坐在這個格子間里。
第一個消息傳來是在春天。
“李哥,你聽說了嗎?老唐走了。”
那天我剛打卡,外勤的小許低聲跟我說。
“啥?他不是才剛退休一年多嗎?怎么回事?”
“小腦出血,倒下去沒搶救過來,聽說是跟喝酒、高血壓有關,他剛退休那陣子可猛了,隔三差五就喝,一喝就醉。”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他在歡送會上還說“退休后要天天跟老哥幾個喝兩杯”。
那天回家,我吃飯都沒什么胃口,老婆還以為我又加班累了。
我沒說話,飯后獨自去了陽臺,看著樓下的燈火,心里說不出的沉。
第二個,是黃姐。
她退休前是我們部門的行政,做事一絲不茍,誰都怕她記小本本。
“你知道嗎,黃姐癌癥了,查出來就是晚期。”
“怎么會呢?她平時吃得那么講究,還天天鍛煉。”
“就是啊,可她說退休后閑不住,在家也不休息,拼命給兒子帶孩子、做家務,身體一出問題就沒往心里去……等去醫院,肝上已經全是斑了。”
不到半年,人就走了。
她兒子在微信群發了條長消息,說“媽走得很安詳,走前還交代別讓老同事們來看,說‘大家都在忙,別添麻煩’”。
我看完那條消息,眼眶一熱。
一個曾經雷厲風行、說話帶風的女人,最后連個道別都沒留下。
第三個,是最讓我震撼的小林。
他是我們四人中最年輕的,比我小三歲,退休時不過五十六。人活潑開朗,愛打籃球,身體也一直挺硬朗。
可突然那天早上,我看到我們老同事群炸了鍋——
“小林跳樓了!”
我以為是哪個營銷號亂發的,直到看到他的妻子在群里證實了。
“林強這段時間患了嚴重抑郁,退休后總覺得自己沒用了,不愿意出門、不說話。家里人還以為他鬧情緒,誰知道……唉。”
我當時整個人是懵的。
那個總說“退休了要周游全國”的人,最后卻從16樓一躍而下。
連續三位老友去世,讓我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突然意識到,那些年我們拼了命趕的工作、熬的夜、壓的火氣,到頭來在退休那一刻,全都變得沒意義。
工作沒了歸屬感,身體沒了緩沖,心理沒了寄托,那些年被“等我退休再說”的理想,統統在現實面前崩塌了。
“老李,你不是快退休了嗎?咋這幾天不見你辦手續?”領導在走廊碰見我,問道。
我笑了笑:“我不打算等了,明天就交辭職信。”
他一愣:“這不是多幾個月就正式退休了?再熬一下不就拿滿?”
我拍拍他的肩:“老唐他們三個,誰不是想著‘再等等、再多賺幾年’?可命不等人。”
那天我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寫了一封辭職信,簡單明了。
尊敬的單位領導:
本人李忠誠,決定自即日起申請辭去一切職務。
感謝三十八年來單位的培養與同事的支持。
我想余生過得簡單些,健康些,陪陪家人,走走路,看看天。
此致
敬禮
——李忠誠
我點了“發送”。
我離開的那天,沒有歡送會,也沒有人送我蛋糕。
我只背了個舊雙肩包,像三十八年前第一天來上班那樣,走出了那個熟悉的大門。
只不過這次,不再是為了生活奔命。
現在,我每天早上七點起床,繞著小區慢慢散步,遇到鄰居老張還會比劃幾招太極。
我學會了泡茶、寫毛筆字、做早飯給老伴吃。
有時我坐在陽臺,看著孩子放學經過樓下,笑著打招呼;有時也會翻開相冊,看看我和那些老同事的合影。
他們走了,可我活著,我就要活得像個人樣。
不是為了單位,不是為了KPI,而是為了我自己。
因為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退休不是終點,是選擇如何活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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