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1163~1206),字南強,南宋湘鄉縣十四都大湖(今湘鄉市金石鎮狀元村狀元坪組)人,湘中地區歷史上唯一的狀元。湘鄉至今仍有許多與他相關的紀念地,如狀元坪、狀元塔、狀元巷等。
▲湘鄉金石鎮狀元塔
王容自幼便展現出對知識的渴望,他勤奮好學,博聞強記。少年時期,他慕名進入縣城漣溪書院讀書,十五歲時又進入岳麓書院,師從理學大師張栻。在岳麓書院濃厚的學術氛圍中,王容不僅汲取了豐富的知識,更培養了他的家國情懷和政治抱負。多年的潛心苦讀,為他在科舉之路上的輝煌成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187年,王容赴行都參加丁未科會試。在會試中,他憑借《文德帝王之利器賦》展現出卓越的才華,成功被錄取為進士。緊接著,他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殿試。在殿試中,王容的文章引起了孝宗帝趙昚的注意,孝宗帝評鑒“王容之文質實”,親自將他擢拔為狀元。
在宋朝,考中進士要先過會試這一關,而會試的考試內容主要是寫賦,特別看重考生能不能“體物寫志”,也就是通過描寫具體事物,把自己的志向和想法表達出來。宋孝宗在位的時候,南宋剛經歷了“乾淳之治”,國家表面上挺繁榮,但朝廷其實特別缺人才,尤其是既懂儒家經典,又能提出實際治國辦法的人。這一年會試的題目是圍繞“文德”和“帝王之利器”來寫,說白了就是要看考生怎么理解“用文化治國”和“靠武力強國”之間的關系。孝宗皇帝一直想收復北方中原地區,可又不能直接發動戰爭,所以想用發展文治的辦法,先把國家根基打牢,為以后北伐做準備。王容寫的賦,把“文德”當作核心主題,既迎合了孝宗“重視文化、適當壓制武力”的政策方向,又在文章里藏著對北伐這件事的理性思考,既不顯得激進,又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得明明白白。
王容在賦里對“文德”的解釋,和他在湖湘學派學到的東西緊緊掛鉤。他的老師張栻在《論語解》里說過,“王者之興,必以文德為本”,意思是治理國家得把文德放在第一位,但也不能忽視軍事,不能光講大道理不辦實事。這種思想,王容在賦里做了詳細闡述。他把“仁政”當作文德的核心,就像賦里寫的“敷教化于黎元,播聲教于八荒”,這和孟子“以德服人”的說法一個意思,也是在悄悄批評北宋以來,有些官員只知道用法律管人,卻不重視道德教化;他把“禮樂刑政”都算進文德的范圍,還提出“修太學以儲才,定律令以繩墨”,這既強調了道德教育,又重視制度建設,完全體現了湖湘學派“既要講道理,也要立規矩”的治學風格;他提出“文德為利器之基”,還在賦里寫“藏利器于文德之中,若良工之儲材”,把軍事力量巧妙地和文德聯系起來,當時宋孝宗剛繼位時,發動“隆興北伐”失敗了,只能和金國議和,但他心里一直想著收復失地,到了晚年,孝宗重用王淮、周必大這些實干派官員,想通過改革文治來積蓄力量。王容在賦里寫“利器不示人,示之以文德”,這么寫,既不會得罪朝廷里主張求和的大臣,又給以后北伐提供了理論支持,足見王容特別懂政治門道。
王容在賦里把儒家的道德觀念、國家制度建設和軍事戰略想法融合在一起,這和當時朱熹“修政事,攘夷狄”的主張形成思想共振,都希望國家強大起來。但比起朱熹,王容的想法更懂得變通,他沒有單純強調道德或只追求實用,而是找到了一個中間點,這也體現出湖湘學派特別的地方,既不像理學派那樣只講大道理,也不像事功學派那樣只看重實際效果,而是在兩者之間找到了平衡。
在宋代的科舉考試里,會試評卷特別看重文章是否實用,同時也要求寫得漂亮,二者缺一不可?!段牡碌弁踔髻x》借鑒了漢代大賦那種鋪陳描寫的手法,比如引用“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樣的句子,把道理說得氣勢十足,但又融入了宋代流行的理學思想,讓文章既有深度又不枯燥。這種寫法,既滿足了科舉對文采的要求,又不會像一些人那樣只講大道理,卻不切實際。根據《宋會要輯稿·選舉》的記載,宋孝宗在位時,很多考生因為文章華而不實被淘汰,而王容的文章特別實在,比如他直接寫“田野有未辟之土,則文德未洽也”,意思是只要還有荒地沒開墾,就說明朝廷的教化沒做到位。這種務實的文風,正好符合孝宗皇帝選拔實干人才的想法,所以一下子就被打動了。
王容當上狀元后,把賦里寫的治國理念用到了實際工作中。在靜江府時,他一方面加強城防建設,一方面興辦學校,這就是他“用文德為利器”想法的實踐。后來開禧年間南宋準備北伐,王容主張先把國內根基打牢,再找機會出兵,這種思路和他賦里寫的“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的策略是一致的??上М敃r南宋朝廷內部斗爭激烈,宰相韓侂胄急著北伐立功,而史彌遠等人又堅決主張求和。夾在兩派中間,王容這種穩扎穩打的主張根本無法實施。最后他被降職到紹興當簽判,從這個結局就能看出,南宋朝廷在戰與和的問題上分歧太大,根本沒辦法調和。
《文德帝王之利器賦》其實提前反映了南宋后期思想界的兩大趨勢,一邊是理學慢慢成為官方正統思想,另一邊是講究實際功效的事功學派開始興起。王容受湖湘學派影響,既重視儒家的道德理論,又強調做事要有用,想把“講道理”和“辦實事”結合起來。他在賦里提出“德刑相濟”“文武兼修”,比只專注理論的朱熹更關心現實問題,又比只強調實用的陳亮、葉適更堅持儒家的道德根基??上г诋敃r,他這種“兩邊兼顧”的思想沒能成為主流。但長遠來看,這為元明時期湖湘學派的復興打下了基礎。后來明代的李東陽、清代的曾國藩等湘中名人,他們“既要修身立德,又要建功立業”的做事風格,都能從王容的思想里找到源頭。
從明清時期到現在,湘鄉的老百姓和文人一直在講述王容和他的狀元賦。光緒年間編的《湘鄉縣志》,特意把《文德帝王之利器賦》整篇收錄,稱文章之格局大、思考深,有漢代大賦的遺風,為“文學佳作”。民間的故事就更有意思了,大家把賦里說的“利器”說成是王容的“狀元筆”,還流傳著“筆鎮湘水,文運昌隆”的說法。官方史書的記載和老百姓的傳說相互影響,慢慢地,王容不再只是個古代狀元,而是成了湘鄉人“文德為利器”精神的代表。這種文化影響一直延續到近代,比如曾國藩組建湘軍時,用書生帶兵、以文化凝聚軍心的做法,其實就和王容“文德為利器”的想法一脈相承。
王容的《文德帝王之利器賦》,是南宋時期科舉制度、讀書人的精神追求以及地域文化相互融合的結果。那支曾書就"質實"風骨的狀元筆,至今仍影響著湖湘大地,書寫著"以天下為己任"的千年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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