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說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時，是在敘利亞和其他中東國家逃往西歐的難民營，他們偶爾在難民營表演，為滯留在此的兒童帶來歡笑。

馬戲團具有濃厚的嬉皮士氣息，來自各行各業、有著不同經歷的人們齊聚一條小船，僅憑一個狂野的夢想與一顆吉普賽的心，就義無反顧地輾轉于海上世界。這證明了即使最瘋狂的想法，只要你相信，也能成為現實。

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尤其是當它被真誠的價值觀所驅動：人與自然、愛與藝術、個人和集體的共同成長……馬戲團創造了魔力，這是平凡生活常常缺乏的，然而我們的靈魂卻深深渴望的東西。

陽光在伊奧尼亞海（Ionian Sea）清澈的水面上閃耀，3艘船從地平線緩緩駛來。自它們從各自的冬歇地啟航以來，一直試圖會合，卻始終未能如愿。

沒有發動機的航行，只能任由那變幻莫測的風向擺布。對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的船員們來說，這可真是艱苦的一周：他們只在午夜時分才能停靠至安全的港口，又在黎明的第一縷曙光中匆忙啟航。但現在，這3艘色彩鮮艷的船只終于會合，距離它們最終的目的地帕克索斯島（Paxos）僅剩幾海里。大家歡呼雀躍，欣喜若狂。

▌在希臘伊薩卡海岸附近，馬戲團正在進行水上雜技表演。

“瓦爾基里號”（Valkirie）以藍色螺旋紋為裝飾，在另外兩艘船之間靈活穿梭。船與船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以至于船員們甚至可以互相投擲鈴鼓和樂器。他們開始一起瘋狂地演奏，在音樂中大聲呼喊。

當帕克索斯島的小港口映入眼簾時，3艘船競相爭奪港口入口，好似一場激動人心的比賽。在巧妙地避開了擱淺的危險以及保護港口的巨石后，3艘船緊緊地系泊在一起。船員們紛紛卸下小號、手風琴、獨輪車和雜耍道具。而岸上當地人臉上充滿困惑的表情，顯然他們對這群不速之客的舉動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希臘伊薩卡海岸附近，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正在進行水上雜技表演。

在過去的17年中，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的旅程順風順水。每到夏天，由20名表演者組成的包括雜技演員、音樂家、小丑和雜耍藝人的隊伍揚帆起航，在愛琴海和伊奧尼亞海的眾多島嶼上為當地居民和游客進行免費表演。從一個港口到另一個港口，他們總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吸引眾多觀眾前來觀看。

▌在希臘帕科斯島的燈塔下，攝影師拍攝了一張海洋小丑帆船馬戲團全體成員的合影。

出生于阿拉斯加的馬戲演員弗雷德?諾曼（Fred Normal）在20年前放棄了大篷車馬戲團的生活，轉而開始了個人自行車巡回演出。他從一個城鎮搬到另一個城鎮，在所到之處即興表演，每晚露宿在吱吱作響的篝火旁。

直到在意大利南部海岸旅行時，他遇到了志趣相投的希臘雜技演員尼古萊塔?賈庫梅利（Nicoletta Giacumelli）和來自烏拉圭的阿爾瓦羅?拉米雷斯（Alvaro Ramirez），3人一拍即合，共同構思了海上馬戲團的創意，盡管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有正規的航海經驗。

▌弗雷德·諾曼在希臘萊夫卡達島表演走鋼絲。

他們用5000歐元買下一艘9米長的單桅帆船“蘇魯盧”（Sourloulou，古希臘俚語，意為“流浪的女孩”）。在接下來的13年里，他們駕著這艘船穿梭于各個港口之間，為人們帶來精彩的表演，接待志同道合的藝術家。弗雷德在“蘇魯盧”上度過了一個個夏天和冬天，直到女兒塞萊娜出生，他的生活才發生轉變。

▌在愛奧尼亞海岸附近的“烏托邦追尋號”船上，埃萊妮正在進行表演。

馬戲團逐漸成為許多人的生活方式。有些人僅僅待上幾天，而有的則整個夏天都與馬戲團相伴。隨著馬戲團規模的不斷擴大和資金的逐漸充裕，弗雷德又購置了一艘12米長的雙桅帆船，并為其命名為“烏托邦探索號”（The Utopia Quest）。

弗雷德說 ：“我們的使命是一場持續的旅程。在這個世界不斷朝著相反方向發展的時代，一切似乎都在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缺乏人性，這使得我們的工作顯得尤為重要。”核心團隊正努力將馬戲團推向更廣闊的舞臺，不僅通過在各個島嶼之間自由航行，還通過創作更具意義、更具哲學深度的表演作品。

馬戲團的收入并不高，但對他們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而言，也已足夠維持生計。夏天，他們從一個港口輾轉到另一個港口。白天，他們在船上悠然自得地欣賞伊奧尼亞海的海岸風光。夜幕降臨后，精彩的馬戲表演正式拉開帷幕。他們用精湛的技藝和充滿活力的表演為當地居民和游客們帶來無盡的歡樂。

盡管表演看似即興而為，但事實上，演員們在背后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和自律。從雜技表演、火舞，到空中繩索技巧和高空扁帶，每一項表演都需要高超的專業技能。

▌在希臘帕科斯島，馬戲團正在進行晨間瑜伽和力量訓練。

成群結隊的孩子圍攏過來，目瞪口呆地觀看這群“海上游吟藝人”的精彩演出。演出結束后，弗雷德會邀請觀眾往他的帽子里投入一些現金。雖然金額不多，但這是馬戲團得以謀生的命脈。“我們的生存與這頂帽子息息相關。”弗雷德常這樣說。

在一個繁忙港口的表演可能帶來幾百歐元的收入，其中大部分用于購買食物，而剩余的部分則用于船只的維修，以確保它們年復一年保持良好的狀態。顯而易見，他們并非為了追求財富而來。盡管在正規馬戲團里能夠獲得更高的收入，但這種游牧式的海上生活別具魅力，令人難以抗拒。

▌阿爾瓦羅·拉米雷斯和馬戲團的其他成員在希臘伊薩卡島的海邊演奏音樂。

團隊成員來自世界各地，航海經驗也各有不同，這讓整個旅程充滿了未知與挑戰。“起初，任由海浪擺布讓我感到恐懼，” 來自雅典的克里斯蒂娜?阿納格諾斯托（Christina Anagnostou）回憶道。

有時候，你必須用不同的語言進行快速溝通。但即便我們說著同一種語言，有時仍然存在溝通障礙！他們會告訴我：‘只要抓住風就行。’可風在哪兒？又該如何抓住它？當然，你能夠學到很多，而且學習速度非常快，關于帆船、馬戲團技藝，以及其他各種知識。”

▌弗雷德·諾曼在愛奧尼亞海航行時指導埃萊妮吹奏小號。

盡管學習難度很大，但在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度過了 3 個夏天后，克里斯蒂娜正在努力考取船長執照。

團隊中還有一些希臘人，大多數成員來自歐洲，也有一些來自遙遠的南美洲或亞洲，他們都被馬戲團和大海的魅力深深吸引。每年，他們都會在希臘相聚，在海浪的陪伴下共度夏日時光。成員們來來去去，但馬戲團的航行從未停歇。

▌埃萊尼在希臘安提帕科斯島的海上劃槳。

“要成為馬戲團的一員，你需要具備雜技、音樂或航海技能中的一項，” 當我們繞過伊薩卡島的海岸時，佩里克利斯（Pericles）說道，“如果你對這些領域都略知一二，那簡直是再理想不過了！”

佩里克利斯是希臘人和法國人的混血，夢想是成為一名音樂家。他考取了帆船執照，并且還有一份向導的工作，利用非演出季的時間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事實證明，馬戲團的大多數成員都有著類似自由奔放的生活經歷。

▌（上圖）斯特凡·諾斯是一位希臘音樂家兼表演者，在希臘帕科斯島的一個夜晚，他正在玩雜耍球。（下圖）馬戲團成員在希臘帕科斯島為接下來的表演練習呼啦圈。

“一天晚上，在弗里克斯港，我遇到了一個年輕人，他獨自坐在一張俯瞰大海的長椅上。” 佩里克利斯回憶著：“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旅行者，于是我們便聊了起來。他告訴我他是海上小丑帆船馬戲團的一員，并邀請我登上一艘名為 ‘烏托邦’ 的船。那天我與船員們喝酒聊天，我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能與這群人建立起深厚的聯系。”

在那次偶然會面后的幾周，佩里克利斯決定加入馬戲團。“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生活方式。我渴望自由地生活，并希望通過行動去改變世界。”

▌海上馬戲團的表演。

每年春天，3艘船都會從冬季停泊地被拖出，修復所有損壞之處，為從6月到10月的演出季做好準備。4年前，馬戲團啟動了一個名為 “藝術之風”的項目，演出范圍主要集中在伊奧尼亞群島的帕克索斯島。

在希臘文化部和雅典迪納摩文化中心的大力支持下，該項目旨在將帆船、音樂、戲劇、雜技和馬戲等藝術形式與古希臘哲學理念相融合，并以柏拉圖的洞穴寓言為靈感源泉。“我們被自身和社會的束縛所限制，我們需要突破舒適區，以全新的思維方式去探索，去發現關于自身以及周圍世界的真相。”

盡管《理想國》的創作時間已超過2400多年，但馬戲團的演員們依然對這部經典之作感同身受，將“追求更真實的生活方式，并通過傳播歡笑來解放他人”視為己任。

▌夜幕下，海上馬戲團航行的身影。

當夏日的帷幕緩緩落下，馬戲團會在安提帕克索斯島一處僻靜的海灘上停留數晚。他們在這里放松身心、補充睡眠。在這些寧靜的時刻，阿爾瓦羅常常陷入沉思。

“也許你根本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深呼吸，冷靜地審視當下，并在那一刻竭盡所能。不要害怕。”

編輯/張瀟

文&圖/Nicola Zolin

譯/老馬

設計/April

新媒體編輯/Ta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