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雨水多，茄子長勢好，一個星期內收獲了20根；水果黃瓜也很給力，粗得嚇人；西瓜在慢慢長，已有足球大小了。菜地又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滿眼的綠色……”

這是白領小周在小紅書平臺更新的租地種菜日常，目前已堅持了31周。

在城郊租上一塊地，種上幾畦蔬菜瓜果，暫別城市喧囂，感受鄉野氣息。越來越多的上海年輕人覺得，這是“令人向往的生活”，“很治愈”。嗅到商機的農場也紛紛行動，推出了各種套餐。

在以精致聞名的上海，白天格子間打工、周末當農民，何以成為潮流？與泥土打交道，也是一種自我療愈？這種“城市農夫”模式是否可持續？帶著這些問題，記者前往滬郊多個農場進行尋訪。

年租金6000元當“地主”

100平方米是什么概念？從前的小周覺得，可能和自己所在的辦公區面積差不多。現在再問他，答案已大不同：100平方米，可以種幾排茄子、黃瓜、絲瓜、油豆角、秋葵，還能種一小片西瓜和玉米，再見縫插針地種上向日葵。

正值夏季高產時節，蔬果長勢飛快，小周說，一個星期必須多去幾次，及時采摘，不然就浪費了。對于親手呵護成長的蔬果，小周很自豪，也很珍惜，但還是覺得“吃不過來了”。

小周的記錄。 受訪者提供

小周今年32歲，在張江從事化學化工領域的工作，自稱“平時沒啥興趣愛好，就喜歡在陽臺種種花草”。一年前，在網上看到浦東孫橋有農場對外出租菜地，他立馬前去考察，“想著租一塊地，可以大展拳腳，愛種啥種啥”。最后選中的這片菜地，100平方米，年租金1999元。

40多公里外的寶山顧村，27歲的電氣設計工程師小梁，以女兒的名字命名了租下的菜地。也是一年前，他在點評網站上看到了位于沈楊村的畦園農場開放菜地認領，掃了一下，“評價都很正面”，便租下了60平方米的菜地，年租金6000元，與妻女開啟了周末當“地主”的生活。

看著不滿4歲的女兒拿著迷你版工具，一板一眼地刨地、澆水，小梁心里暖暖的。童年時期，他也種過地，來到上海讀大學、工作之后，和土地的距離越來越遠。但他懷念收獲的感覺，也想讓孩子過綠色健康的生活。“女兒第一次拔出地里的大蘿卜，成就感滿滿！過去一年，菜園是我們一家擁有最多美好回憶的地方。”小梁說。

云野花蘆咖啡館邊上就是菜地。 吳越攝

畦園農場占地18畝，就在云野花蘆咖啡館邊上，都是馬云富和妻子在打理。起初，他們只是想讓顧客多一些豐富的農耕體驗，便推出了20平方米、40平方米、60平方米三種規格的租地種菜選項。沒想到，農場比咖啡館“火”得還要快。“開放的頭一個月，就租出去了95%。”馬云富回憶。

菜地也有“20分鐘效應”

這兩年，大家都在談論“公園20分鐘效應”，小周覺得，菜地也有類似的效應。

首先是身體上的變化。他說，平時一直在辦公室里坐著，脾胃消化不好，種地之后，周末絕不會在家躺著，直奔菜地，體力勞動量“拉滿”，整個人反而舒服了很多。吃自己種出來的應季蔬菜，胃口也變好了。“唯一的缺點是人曬黑了。”

還有心情的變化。用心栽的南瓜一個都沒結，連開花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是一棵野生南瓜藤上結了好幾個。韭菜不需要怎么打理，照樣長得很好，碧綠茁壯。小周的租地種菜日記寫得很細，頗有“菜地哲學家”的意味。其中一句話出現的頻率很高，“敬畏自然的力量。”在他看來，工作、生活中產生的壓抑情緒，大都會在菜地得到排解。

2025年1月，小周在菜地。受訪者提供

女兒玩得開心，小梁也把周末種菜當作繁忙工作之外的放松，“像一種治愈系勞動”。越是工作忙、壓力大，越要走進田地，揮汗勞作，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景觀學系副教授劉悅來稱之為“對生命的感受”。

劉悅來長期從事社區花園、社區規劃與社區營造，景觀管治與公眾參與等研究，和團隊已協助上海不同類型的社區營造了超過300處社區花園。他認為，參與社區花園營造能給人情緒價值，好比身處“綠色療愈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年輕人愛上租地種菜，也是追求一種心靈的療愈，“在勞作中感受‘大地的美德’，把自己從‘工具人’的角色中解放出來，轉化為生活的鮮活主體。”

“有時土地不‘回饋’我，鄰居還會伸出援手。”租地種菜的這一年，小周結識了很多新朋友，大家年齡、工作、背景各不相同，卻能圍繞種菜心得聊個不停。這種不帶任何目的，甚至暗含“看看誰種得更好的攀比”的交往，對年輕人來說也很受用。

手繪小牌子，也是“地主”們“別苗頭”的一環。 吳越攝

看到朋友對自家種出的菠菜、塌菜、香菜、生菜“垂涎欲滴”、心生羨慕，小梁倍感自豪，有時大手一揮，“這些送你們了”。種菜交流群里，大家對什么菜搭配什么燒更好吃發表各種意見，誰家缺了哪樣，馬上有人接話，“我在X號地，到我家去拿”。

相互照應，共享成果，積極點贊。菜地里的氛圍和情誼，也讓都市“牛馬”流連。

手繪小牌子，也是地主們“別苗頭”的一環。 吳越攝

帶“火”了村里其他場地

有農業經濟學學者曾表示，租地種菜的市場不會很大。一方面成本較高，除了土地租賃費用，還有種子、肥料、工具等開支，往返還有交通費；一方面種地耗費精力，對沒有干過農活的都市人來說比較吃力；另一方面，年輕人愛好廣泛，這股子熱情可能并不持久。

這樣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上周，記者在寶山羅涇石斛花節上遇到一位寶媽，她正在了解當地的共享菜園認領招募。看到30平方米的菜地一年租金要2280元，她猶豫了。“這個價格有點貴，我們不是每周都有時間去打理，半托管模式代為澆水施肥還要額外收費50元/次，我再考慮考慮。”

位于羅涇的農耕基地推出了共享菜園。 吳越攝

對經營方來說，共享菜地運營也有隱形成本。馬云富告訴記者，畦園農場啟用前，他們花了數周、耗費數百萬元改良土壤，使其恢復肥力。顧村缺少擅長農事的人，夫妻倆還要從北部羅涇拉人過去。“沒有這些投入，大家來了之后覺得種出來效果不好，肯定也無法持續下去。”

不過，年輕人愛上租地種菜，顯然不只是從“經濟實惠”角度來考慮。自我療愈，為情緒價值買單的成分或許更多一些。鄉村經營主體也不必盲目跟風，有條件的，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進行一定的探索。

推出共享菜園的羅涇農耕體驗基地工作人員表示，其主營業務是親子研學體驗和企業團建活動，現在拿出10畝地做共享菜園是為了試試水。2280元包含的不只是租地費用，還有3次免費活動+5次活動85折優惠，親子家庭可以參加基地內“習農事、辨六谷、制米食、識棉花、認染料、養桑蠶”等活動。

工作日的菜園，年輕人上班，只有老年人勞作。 吳越攝

馬云富也覺得，前期投入還是值得的。現在來咖啡館最勤的就是那群“地主”，周末一待就是一整天，“爸媽喝咖啡、放空，孩子們自由奔跑”。連村里的農家菜館、卡丁車場、露營基地都被帶“火”了。

“我們在外環內，20公里就到人民廣場，吸引力還是挺大的。”馬云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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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吳越

微信編輯：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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