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尸衣娘,為亡者縫壽衣,為活人縫命運。
十年前,我撿到重傷瀕死的皇子蕭燼,用續命針為他縫合傷口。
他許諾,以江山為聘,許我一世安穩。
后來我為他縫龍運袍,十指盡斷,助他戰場凱旋。
為他繡江山圖,脊椎寸裂,讓他氣運加身。
為他改帝王命,剜了半碗心頭血,把自己的陽壽一針針縫進他命格,助他登上皇位。
可他卻在登基當日,懷里摟著敵國公主,眉眼含笑看著我:
“尸衣娘的血肉可鎮國運,人皮制旗可戰無不勝。阿繡,把族人的皮給我制百勝旗可好?”
他下令,活剝我全族人的皮。
我的母親被按在刑架上,蒼老的皮膚被一寸寸剝離;
我的姐姐被活生生剝成血人,眼含恨意而終;
三歲的小侄女哭喊著“姑姑救我”,最終,小小的一張皮如破布般丟到我身邊。
我跪在血泊中,慢慢抬起頭:
“皇上,我為您縫制了一件新衣。”
赫連雪倚在蕭燼懷中,捂著鼻子輕笑:
“皇上您瞧,皇后娘娘待您可真是癡心得很呢。倒顯得妾身不懂事了。”
蕭燼低頭在赫連雪額上一吻,語氣寵溺:
“我還不夠寵愛你么?還吃阿繡的醋?阿繡不過一介草民,哪里比得上你天生尊貴?”
這番話惹得赫連雪笑起來。
蕭燼指尖把玩著赫連雪的發梢,薄唇勾起一抹涼薄的笑:
“阿繡,你族人的皮正在制成戰旗,他們的血會融入蕭家龍脈,保我江山百年。用全族的命,換一個名垂青史的皇后,想必你的族人在天之靈也會放心。”
遠處傳來族人凄厲的慘叫,混著剝皮匠打磨人皮的沙沙聲。
一具具血淋淋的軀體正被掛在旗桿上風干。
我滿身血污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淚流滿面。
蕭燼勾起唇,溫柔地拭去我眼角血淚:
“哭什么?史官會記下沈氏全族為國捐軀,這是多大的榮幸啊。”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開:
“是。”
蕭燼笑了笑,大手一揮:
“皇后,把這地上的血清干凈吧,別臟了雪兒的眼。”
我麻木地拾起抹布,顫抖的指尖碰到一片尚且溫熱的皮肉。
那是從小侄女背上剝下來的,還帶著細軟的絨毛。
胃里突然翻涌,我猛地俯身干嘔,喉間涌上的酸苦混著血腥氣,濺在那些支離破碎的族人之皮上。
赫連雪臉色一變,柔柔弱弱地說:
“皇上,姐姐是不是故意惡心我呀?她明知道我懷了您的孩子……”
蕭燼臉色一冷:
“沈繡,給朕跪著爬過來,向雪兒賠罪!”
我木然地跪在地磚上,腹中的孩子突然劇烈踢動,好似在為我抱不平。
我忍著疼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貴妃娘娘恕罪,是妾身唐突了。”
我咬爛口中的肉,死死忍耐。
明日,等明日我的孩子出生后,我就帶著它離開這個地獄皇宮。
我垂眸望著自己殘破的身軀,身上這些數不清的傷痕,全是為了幫助蕭燼奪得大業而留下的。
當初縫龍運袍,十根指節盡斷,我咬著銀針將它們一根根接回。后來,蕭燼每次穿著這件戰袍,都能從戰場上全身而退。
為他繡江山圖時,銀針每勾勒一條龍脈,我的脊骨就發出一道斷裂聲。
到最后只能趴在繡架上,靠侍女托著下巴才能繼續走針。
后來他得勝歸來,鐵甲未卸便踏入我的繡房。
他隨手將染血的戰袍扔在我繡了一半的龍紋上:
“阿繡,給朕裁幾身女子所穿的衣裳。用最好的料子,雪兒肌膚嬌嫩,別扎傷了她。”
我盯著戰袍上那個胭脂唇印,心里又澀又疼。
忽然就想起了那年雪夜,少年蕭燼在我掌心寫下的“永世不負”,如今看來,是多么拙劣的笑話啊。
我收回思緒,拖著軟綿的腿回到寢宮,在燭火下,一針一線地縫壽衣。
數百張素白料子,我要在明日之前縫好,讓我的族人穿上,帶她們回家。
太后拄著鳳頭杖深夜來訪,看見那些壽衣,淌下兩行淚:
“繡兒,哀家知道你的苦。你為皇上付出諸多,他這么對你,的確過分。可皇上初登大寶,繡兒,哀家求你再忍耐一下,待哀家將那個敵國妖女趕走,你和皇上就能回到從前……”
我緩緩抬起眼眸,眼底翻涌著滔天恨意:
“母后,我明日就要離開了,帶我的族人們回家。”
“這江山,不該落入蕭燼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手里!”
太后捂面而泣:
“繡兒,繡兒!求你不要如此絕情,希望你能留下最后一件東西給皇上!讓皇上駐守這大蕭江山百年!這江山若是倒在我兒手中,我又有何臉面去見蕭家列祖列宗?!”
我搖搖頭,聲音沙啞:
“母后,您看我這雙手。”
我展開十指,那些扭曲的骨節在燭火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縫龍運袍時斷過一次,改命格時又斷過一次。現在它們連針都捏不住了。”
我慢慢撫上心口,字字泣血:
“這里,還留著為他剜心取血的疤。”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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