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就像穿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2015年的豫東農(nóng)村,彩禮行情正從"萬紫千紅一片綠"往"三斤三兩"飆升。那年我剛滿20,梳著兩條油光水滑的大辮子,站在村口老槐樹下相看第三個對象。
"二妮子,這回是鎮(zhèn)上開糧油店的王家小子!"三嬸的唾沫星子濺在我手背上,"人家說了,彩禮能給八萬八!"我爹蹲在門檻上吧嗒旱煙,煙鍋子敲得青磚地叮當(dāng)響:"相夫教子才是正經(jīng),讀那些破書頂個球用!"
可我還記得縣高中退學(xué)那天,班主任拍著我送去的玉米面饃饃嘆氣:"妮啊,你這成績考個二本沒問題..."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是縣圖書館管理員發(fā)來的短信:"你預(yù)約的《平凡的世界》到貨了"。我把手機攥得發(fā)燙,耳邊是娘在灶臺邊的絮叨:"女人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突然湊近鏡頭般的質(zhì)問)你說,當(dāng)彩禮變成明碼標(biāo)價的買賣,當(dāng)婚房要押上爹娘棺材本,咱農(nóng)村姑娘的命,就值那摞紅票子?
"二妮!把豬喂了!"我娘一嗓子吼醒裝睡的我。豬食桶磕在門檻上哐當(dāng)響,隔壁王寡婦正嗑著瓜子斜眼看我:"聽說老張家小子要給你買金鐲子?嘖嘖,比上個月李家那短命鬼大方..."
我掄起攪食棍往豬圈里杵,驚得老母豬直哼哼。手機突然在圍裙兜里震動,是縣圖書館那個戴眼鏡的小劉:"今天有莫言讀者見面會,你來嗎?"我盯著屏幕上"莫言"倆字,手抖得差點把豬食扣自己腳上。
"死妮子又偷玩手機!"我爹的旱煙桿冷不丁抽在手腕上,手機啪嗒掉進豬食槽。我嗷一嗓子撲過去撈,沾著餿水的屏幕還亮著《蛙》的書封。爹的咆哮震得耳膜疼:"再敢看這些黃書,老子打斷你的腿!"
那天夜里,我攥著濕漉漉的手機蹲在茅房。月光從土墻縫漏進來,照見小劉發(fā)來的最后一條消息:"市里招圖書管理員,中專學(xué)歷就能報..."我盯著"中專學(xué)歷"四個字,突然想起退學(xué)時藏在枕頭底下的高中課本。
第二天相親,我特意穿上過年才舍得穿的粉褂子。王建軍搓著滿是老繭的手傻笑:"俺爹說年底就能蓋三層樓..."我打斷他:"你看過《白鹿原》嗎?"他愣住的樣子像極了圈里受驚的豬崽。
"白...白啥?俺家白面管夠!"他急赤白臉地拍胸脯,"你要嫌鎮(zhèn)子小,咱去縣里買電梯房!"我看著他鼻尖上的汗珠子,突然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把粉褂子前襟洇出深色的花。
那天晚上,我攥著三嬸塞來的訂婚紅封,摸黑跑到村支書家。老支書扶著掉漆的眼鏡瞅我:"你要開證明去考...考啥?""圖書管理員!"我把紅封拍在他掉漆的辦公桌上,"這是報名費!"
(沖突爆發(fā))我爹舉著笤帚追了我二里地:"反了天了!老王家彩禮都過了一半!"我竄上拉磚的拖拉機,沖著追來的鄉(xiāng)親喊:"誰想要那八萬八,誰自己嫁去!"
三個月后,我穿著圖書館制服給孩子們講《平凡的世界》。小劉推來輛二八大杠:"送你個入職禮!"車筐里赫然擺著本《蛙》,書頁間還夾著根金燦燦的麥穗——后來我才知道,這書是他拿三個月早餐錢換的。
現(xiàn)在每次回村,三嬸都拉著穿碎花裙的閨女們圍過來:"快跟二姑學(xué)學(xué),人家在城里..."我晃著胸牌打斷她:"叫張館長!"手機突然震動,是王建軍群發(fā)的結(jié)婚請柬。照片里三層小樓貼著瓷磚,新娘子手上的金鐲子晃得人眼暈。
十年后再看那場私奔,我才讀懂莫言在《蛙》里寫的:"生育繁衍,多么莊嚴(yán)又多么世俗。"當(dāng)年的彩禮困局,不過是時代劇變的縮影。如今村里姑娘能上網(wǎng)課考會計證,鎮(zhèn)上的婚介所開始登記"精神契合度",可那些為三金折腰的悲劇,仍在短視頻里循環(huán)播放。
(排比式叩問)當(dāng)婚姻變成待價而沽的生意,當(dāng)理想淪為茶余飯后的笑柄,當(dāng)活著只是為了完成傳宗接代的KPI——我們丟掉的何止是書本?那是生而為人的火種啊!
(突然放柔語氣)就像我總跟圖書館孩子們說的:日子要過得去,但更得過得來勁。甭管老天給你發(fā)什么牌,記得給自己留張王牌——可以是藏在豬圈里的手機,也可以是車筐里的《蛙》,更可以是,打死不從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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