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東

韓國總統李在明一上任，就開始落實他在競選綱領中提出的對朝政策。這個政策的基調，是首先緩和南北關系，進而改善，進而重新交往起來，恢復以前的樣子，或是超越。

6月11日，韓國軍方按照李在明指示，從下午2時許暫停對朝擴音廣播；這與兩天前韓國軍方的立場有所不同。在此之前，韓國軍方明確表態，停不停前線地區的大喇叭，取決于朝鮮方面怎么做。韓國軍方的意思是說，如果朝鮮把對韓噪音擴音廣播停下來，韓國軍方也會考慮暫停對朝擴音廣播，這是個“因應”的路子。但李在明下令韓軍先停，韓國軍方的表態也就無所謂了，畢竟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韓軍的大喇叭先暫停之后，朝鮮方面沒有立即停，而是從6.11晚上9點起把噪音廣播改成了曲調舒緩的歌曲，直到6.12早5點左右才停止了廣播，至今。朝鮮方面的這個過程大致說明兩件事情——其一，前線部隊要向上做請示、等命令；其二，朝方沿用的是“朝鮮式先發制人”模式，即以“回應措施”應對之，你先做初一，我再做十五。

此事一出，有輿論認為，這是李在明上臺后對朝釋放善意，而朝方也做出相應的回應，朝韓關系和半島局勢可能從此趨向緩和。還有人認為，這是李在明請示美國之后采取的行動，美國不點頭，李在明不會下這個令。

上述的看法想法都挺好，都挺有代表性。其一，半島緊張了這么多年、朝韓也緊繃了一年多，緩和下來是眾望所歸，輿論有點盼頭兒無可厚非。其二，相當一部分人認為，韓國外交不自主，一切要看它美國爸爸的臉色，停大喇叭這事兒，幕后黑手必然是美國，李在明不過是“傀儡”；這種看法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總之，“一切責任在美國”總是沒錯兒。

現實情況是，截至本文發稿時，朝韓雙方的大喇叭都暫停了，三八線兩邊的老百姓也能睡個好覺了，尤其是韓國那邊的邊民群眾。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韓國對朝廣播是有內容的，洗腦稿或是靡靡之音之類，而朝鮮對韓廣播一般則是純噪音，而且是被大喇叭加持了的。

從表面上看，雙方的大喇叭暫停似乎透露出一絲“緩和”的跡象，李在明的努力似乎要得到一點回報。但在我看來，上述輿論和看法大致都是想多了，畢竟事情不以人們的愿望為轉移，因為這些輿論和看法都是一廂情愿，似乎沒怎么想過朝鮮這邊的事兒。

李在明緩和半島緊張局勢、改善和恢復南北關系的意愿當然是好的，但這事兒李在明做不了主，他有幾道難以逾越的大坎兒——

其一，特朗普目前依然沿用拜登時期的“延伸威懾”政策。朝鮮這邊只要發射一枚彈道導彈或是搞點兒其他什么核導星相關動作，航母、核潛艇、戰略轟炸機這些美國戰略資產就得進入半島，李在明控制不了朝鮮的行動節奏，也擋不住美國的戰艦戰機，半島局勢緩和不下來。說穿了，半島局勢的根源是朝美，李在明在南北關系上規劃得再好，也只是一場夢。

其二，朝韓兩國憲法是兩座大山。朝鮮憲法規定，朝韓是“敵對交戰兩國關系”；韓國憲法則仍然主張南北一體，大韓民國領土是整個半島。朝鮮這邊，朝是朝、韓是韓，李在明用“南北”思路去應對“朝韓”現狀，朝鮮顯然不會答應。而在國內，李在明無法因應“朝韓”現狀去制定政策，只能在以往的“南北”框架里打轉轉，以方就圓或者以圓就方，橫豎是政策套不上現實。李在明的對朝政策想實現，除非是元帥配合他，把變成“朝韓”的“北南”再變回去，這種可能性肉眼可見地不存在。

其三，李在明沒抓住元帥的重點。從2022年6月勞動黨八屆五中全會開始，朝韓關系已經被元帥納入朝美關系框架之下，“”并非元帥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的戰略選擇。簡言之，朝美擱中間，朝韓扔旁邊。朝韓關系的變化要取決于朝美關系變化，元帥現下的“最強硬應對美國戰略”和“北南變朝韓”，其實是同等量級的政策選擇。在朝美談判恢復并出現對元帥的利好趨勢之前，朝韓對話、轉暖都是談不到的事情。李在明這條“先南北、再朝美”的老路子行不通，因為元帥已經未雨綢繆地把韓國踢出了朝美談判的圈子之外。元帥的意思，無非是青瓦臺看白宮和勞動黨本部大樓的臉色就好，別添亂、別添堵；元帥現階段要的是半島局勢維持“持續緊張、螺旋上升”態勢，要的是半島及東北亞地緣政治格局向朝鮮有利的方向改變，李在明安知元帥之志哉？

從李在明上臺之后，就不斷聽到有人說“半島緩和”的事情，我總是不以為然。李在明的對朝政策主張固然是好的，但問題是，這只是一只巴掌；無論李在明的巴掌在空中如何揮舞，只要碰不上元帥的手，那就拍不響，除非自己雙手鼓掌。而元帥的雙手，一只正跟“同盟關系”緊握著，另一只正朝曾經的“特殊親密關系”揮舞著，一時半會兒還顧不上軍事分界線以南。依我看，李在明與其想著“南北緩和”，不如想想怎么因應現實、想想能不能實現“朝韓休戰建交”，或許這想法可能能對上元帥的心氣兒，說不定有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