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醫 行 業 的 良 心 和 大 腦

■口述 | 顏芳 撰稿 | 蒲公英

2010年，廣東省中醫院的呂玉波院長拍著一位年輕醫生的肩膀說道："小顏，廣東省中醫院為純中醫經典病房的探索準備了1000萬，如果是因為摸索中醫出了問題，醫院負責賠！如果實在開不下去，我3個月就撤了這個科，不要怕！" 在這句帶著悲壯色彩的鼓勵下，顏芳成為了中醫經典病房的科室負責人。

如今15年過去，中醫經典病房已成為全國極具特色的中醫藥傳承創新基地、急危重癥中醫救治中心和復雜疑難病中醫診治中心。當年在ICU工作了十年、對中醫治療急重癥療效充滿迷茫的顏芳醫生已經蛻變成了中醫經典病房的頂梁柱，他帶領團隊用真實的臨床案例向世人證明了中醫不是慢郎中，讓我們看到了純中醫可在急危重癥90%的治療率、78個病種全覆蓋的臨床奇跡。

從南極到北極，在ICU摸爬滾打10年后投身中醫研究

提起ICU（重癥監護病房），醫學生的腦海里應該會浮現“全能戰士”這個詞。在ICU，不僅“累”“急”“苦”“不分日夜”同時也要有充沛的精力、靈活的大腦，還要對病情有精準的判斷力。

2001年，顏芳從廣州中醫藥大學畢業，走進了廣東省中醫院的ICU大門。沒想到，這一進，便是整整十年。十年期間，顏芳就像一塊海綿，浸泡在ICU這個充滿挑戰的環境里，讓他不僅攢下了厚厚的知識“家底”，更練就了一身應對各種急危重癥的硬功夫，成了能把各科難題“串”起來解決的“全科大夫”。

2010年，廣東省中醫院做了一件極具開創性的事——成立全國首家中醫經典病房，而帶領這個全新科室的重任，便落在了顏芳肩上。

若說西醫是架著顯微鏡沖向未知的開拓者，中醫則像手持羅盤回望來路的尋根者。從滿是現代儀器的最西化代表科室ICU，到需要回歸典籍智慧的中醫經典病房，這個轉變有多大？顏芳表示：“這感覺，就像一下子從南極走到了北極，兩極反轉。”

西醫的底子，亦是他用好中醫的底氣。正是ICU那十年打下的深厚西醫根基，讓他對生命的危急狀態了如指掌，對病人的身體變化明察秋毫，這份對臨床安全的兜底能力，恰恰成了他能安心鉆研、實踐中醫最堅實的“地基”。

從"生存" 到 "發展"，中醫團隊成長密碼

從0到1，往往很艱難。在開設中醫經典病房之初，顏芳帶領的是平均年齡不到30歲的團隊，顏芳對中醫治急危重癥的認知一直停留在"不敢試"的階段。

當一位感染性休克患者血壓測不出時，作為醫生的第一印象是本能地選擇血管活性藥物，而不是想哪味中藥能回陽救逆。因為在原本的認知當中，多數中醫的治療局限于慢病調理，對心衰、肺炎等急危重癥望而卻步，究其本質，是醫生對中醫經典理論缺乏深入的的理解，同時也是中醫藥在急癥療效中缺乏臨床驗證的原因。

“中華民族5000年文明繁衍至今，在沒有引入西醫之前，難道就沒有急危重癥的疾病嗎？這不可能，那老祖宗都是如何治療的？他們又是如何看待這些疾病的？是不是經典書籍的表述我們在理解上存在歧義？如何在接到患者的第一時間里依舊保持以中醫為主導的治療方法？”顏芳思考著。

于是，在呂院長的支持下，顏芳帶著這些問題游學全國，且進行了探索和思考，同時也拜訪了眾多中醫前輩和大咖，邀請到了知名中醫齊玉茹來中醫經典藥房簽約查房。

2011.3 知名中醫齊玉茹簽約查房

“我們一步一個腳印的去研學經典，發現不論是慢性病還是急危重癥的疾病，中醫藥的潛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像頑固性的濕疹，患者在國內、國外把所有的皮膚藥全部用遍了，一直沒好。最后通過中醫藥的調理煥然一新，而且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在治療的過程當中，還把患者原來的舊疾一并調理好了。”顏芳說道。

“有幾個皮膚病的案例令我印象非常深刻。一位5歲小朋友，她患有小兒嚴重性濕疹，反復發作時間長達2年，來就診時她的模樣慘不忍睹，臉上、屁股上都已經爛的一塌糊涂，坐也不能坐，后來通過經方進行了50多天的治療后完全恢復，皮膚就像重換新生一般。第二個案例便是關于帶狀皰疹的，大家都知道袋裝皰疹時最痛苦也是最麻煩的疾病，因為它是長期的，甚至是終身遺留的神經痛，但是依舊可以通過純中醫進行干預，不僅可以快速愈合，關鍵還可以斷根。”

濕疹患者，純中醫治療案例對比圖

掌指膿皰癥治療前

掌指膿皰癥治療后

“愈來愈多的真實臨床案例說明著中醫藥治療疾病的效果，我們也愈發相信中醫藥的力量。中醫藥強調人是一個整體，因此我們科室也沒有專科限制，目前收治了高達78個的全科病種，平均住院天數也從最開始的17.6天縮短到了現在的8天左右。其中純中醫治療案例中肺炎已經超過了1000例未使用抗生素，心衰也成為了我們的主攻病種之一。現在，只要收病人，我們第一時間不是考慮如何用消炎藥，而是思考患者到底是六經的哪個維度出了問題，該如何用中醫來治療。科室截止目前已收治超過16000個病人，純中醫治療率接近90%。”顏芳驕傲的笑著說。

從"看病" 到"看人"，中醫思維的重構

中醫，是一顆茁壯成長的大樹。它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根基，以各大流派、名家以及特色療法為枝葉，它們具備獨特價值與優勢，各有所長也各有其短，皆是支撐中醫發展的不可或缺的力量。

在這十幾年的時間里，顏芳一直跟隨著前輩們的步伐，也是在一批批前輩引領下，他的思維模式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ICU的西醫思維到粗淺的中西醫結合思維，最后真正回歸到了原創性的中醫思維中。

“現在所有的專科病我都敢用中醫的方式去嘗試治療。因為在我的眼里，人體是左升右降的一團氣，這個和西醫的分解論、還原論有著巨大的差別。我們中醫有屬于自己的系統思維、圓思維、易思維，尤其是圓思維。”顏芳分享道。

“在探索中醫的歷程中，我們畫出了這副圖，它沖破了固有的思維，貼切的表達出了中醫精髓。西醫視角下，人體常被拆分成胳膊、腿、系統、組織、細胞這些局部來看待。

而這幅圖，一舉打破了這種割裂認知。我們眼中的人體，不再是零散部件，而是“一團氣”。大學時研習多年的中醫核心理論，像一氣、陰陽、四象、五行、六經、八卦，它們都被這個圓串聯成完整體系，成為循環往復、周流不息的整體。我當時就“頓悟”了，才發覺自己在此時此刻才是真正觸摸到中醫精髓的脈搏。”

【病有病象】

【藥有藥象】

【方有方象】

“落到臨床來說，便是“病有病象、藥有藥象、方有方象”。不論是發熱也好，還是其他癥狀也罷，都是“象”，背后反映的是人體內在陰陽的失衡、偏性。再看中醫藥，不管是花草植物、礦石，因自身“氣”的偏性，在“圓運動”的體系里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就像每個人都有獨特個性。用藥治病時，便是借藥與方的“象”，以象糾象、以偏糾偏，《傷寒論》里的經方就是這種精準組合的絕佳典范，這也是為什么中醫能“醫防一體”的邏輯。”顏芳分享道。

經過不斷的努力和探索，顏芳團隊所做的卓越成績引起了國家層面的重視。2017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和國家發改委主導啟動了建國以來中醫藥領域最大的一個工程：中醫藥傳承創新工程，投入100億，推動全國100家中醫經典病房的建設和中醫藥特色優勢的打造。

如今，中醫經典病房不僅是治病救人的陣地，更成為了中醫人才的“黃埔軍校”，吸引著體制內外的中醫人前來取經。從“實在不行就關科”的悲壯起點，到90%純中醫治療率；從平均年齡不到 30 歲的“新兵連”，到攻克78個病種的“攻堅團”。這份從嶺南一隅生長出的實踐，讓中醫突破了只能治未病的“枷鎖”，讓我們知道它亦能直面急危重病、疑難雜癥，更能為健康中國戰略貢獻我們不可忽視的力量！

精彩問答：

醫館界：面對緊張的就業環境，您認為青年醫生的出路和去路在哪里？

顏芳：我認為青年中醫的出路首先在于活下來。怎么活下來？最重要的便在于療效，療效從哪里來，從回歸經典中來。只要青年中醫對治病有療效就能生存，經典是鍛造療效的核心路徑，是重要的力量源泉，通過深入研習經典，才能獲得中醫穩定確切的療效。

能活下來后，青年中醫未來的職業生涯進階要以“開放包容”的心態“拔高”，不要有太多的偏見，青年中醫只要扎根中醫土壤就能汲取到能量，吸收多元學術養分的同時也要以兼容并蓄的心態為行業繁榮貢獻力量。

我們既不要認為自己所創造的某種療法或成果就代表了整個中醫，從而去詆毀他人，也不要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相對渺小就覺得自己微不足道，每個中醫人都是中醫發展、中醫復興的重要力量。

I 版權聲明

本文原創，口述/顏芳，撰稿/蒲公英，版權歸權利人所有。

編輯｜蒲公英 視覺｜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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