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山革命公墓的一座無名墓碑前,鮮花常年稀少。碑文僅刻著“閻又文同志之墓”和新中國成立后的職務,對前半生只字不提。
從1962年下葬到1993年,整整三十一年間,除毛澤東、周恩來等五人外,無人知曉這位農業部糧油局局長曾是深度潛伏的中共特工、北平解放的隱形功臣——包括他的妻子和六個子女。
當真相最終揭曉時,全軍肅然敬禮。一塊無字豐碑,何以承載如此沉重的秘密?
熱血青年的蛻變:從法學院學子到“休眠”特工
1937年,山西大學法學院高材生閻又文穿越日軍封鎖線抵達延安時,懷揣著持槍抗日的理想。但黨組織看中他與傅作義的同鄉關系(均為山西榮河人)及文筆才華,將他培養為隱蔽戰線“暗棋”。1939年,經特派員潘紀文介紹,閻又文秘密加入共產黨,隨后打入傅作義部任團政治部主任。
1941年,蔣介石掀起反共高潮。黨組織緊急撤離時未及通知閻又文,他驟然陷入“斷聯”狀態。此后五年,他如休眠火山般沉寂,憑借才干步步高升:從傅作義機要秘書、少將新聞處長,直至華北“剿總”政工處副處長。這段孤軍奮戰的歲月里,他堅守著無人見證的忠誠。
致命檄文:周恩來的“激將法”
1946年,解放戰爭爆發前夕。中央派情報員王玉化名“親戚”與閻又文重連單線,這顆暗棋終被激活57。同年,傅作義在大同集寧戰役連勝后得意忘形,命閻又文起草《致毛澤東的公開信》,要求“長自己威風,滅共軍士氣”。
閻又文連夜密報延安。周恩來親自批示:“罵得越狠越好!要讓傅作義驕狂,讓我軍知恥后勇!”
閻又文遂以如刀筆鋒痛斥中共,字字誅心。傅作義大喜,將檄文通電全國。而這份“羞辱”,卻成為激勵華北野戰軍奮起的催化劑——數月后,解放軍在張家口戰役全殲傅作義嫡系部隊,一雪前恥。
北平和平解放:三寸舌勝十萬兵
1948年10月,遼沈戰役結束。閻又文冒死傳出一條絕密情報:傅作義60萬大軍可能南撤或西退綏遠!毛澤東當即下令東北野戰軍提前入關,切斷其退路,平津戰役由此提前打響。
當北平被百萬大軍合圍時,傅作義仍猶豫不決。閻又文以心腹身份三度進言:
- 曉以利害:分析南撤將被蔣介石吞并,西退難抵解放軍追擊;
- 破除幻想:揭露國民黨“美軍援助”承諾實為空頭支票;
- 指明生路:強調中共承諾保留其軍隊建制。
同時,他將傅作義每日情緒波動、兵力部署細節,通過地下電臺直報平津前線指揮部。聶榮臻元帥晚年感慨:“對敵方統帥動態掌握如此精準,戰爭史上罕見!”
1949年1月22日,閻又文以華北“剿總”政工處副處長身份,代表傅作義向世界宣布《北平和平解放協議》。千年古都免于戰火,歷史在這一刻轉彎。
沉默的余生:“有事找組織”
新中國成立后,傅作義任水利部長。為照顧這位起義將領情緒,中央決定繼續隱瞞閻又文身份。他隨之調入水利部任辦公廳主任,后調農業部糧油局局長。在同事眼中,他只是“投誠的國民黨舊官僚”。
隱秘的代價接踵而至:子女入團入黨屢因“父親歷史問題”受阻;1962年患食道癌臨終前,妻兒追問其過往,他只留下六字遺言:“有事情找組織”;葬入八寶山時,墓碑僅刻新中國成立后職務,功勛前半生成謎……
遲到三十年的正名
1993年,閻又文的小女兒偶遇父親故交、原地下黨員劉光人。經劉光人牽線,當年的單線聯絡人王玉現身,將閻家子女召至家中,含淚道出真相:“你們的父親是真正的英雄!”
1997年,中央調查部部長羅青長在《北京日報》發表《丹心一片照后人》,正式為其正名:“閻又文同志是我黨隱蔽戰線的杰出戰士,他的功績永載史冊!”57 此時,距閻又文逝世已三十五年。
八寶山的那方墓碑依舊沉默,但碑前的鮮花從此常年不斷。當硝煙散盡,名字解密,歷史終于將這位“北平無冕功臣”歸還給一個民族最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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