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咱們今天講個金玉良緣的故事,說的是金家大宅門里的千金小姐金蕊,那可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眼瞅著姑娘到了二八年華,該找婆家了,金家上下可忙活開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看看這黃家公子的畫像,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富貴相!"
金夫人捧著畫像,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金老爺捋著胡子點頭:"黃家做綢緞生意,家底厚實著呢。聽說這黃公子今年二十五,一直專心讀書才耽誤了婚事..."
金蕊撇撇嘴,心說二十五還沒娶親,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但她嘴上可不敢這么說,只道:"爹娘做主便是。"
這天風和日麗,金蕊在后院賞花。
她正俯身嗅一朵牡丹,忽見花蕊中停著一只奇特的蝴蝶——翅膀上金紋勾勒,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蝴蝶,忍不住伸手去碰。
就在指尖觸及蝶翼的剎那,那蝴蝶竟"嗖"地化作一道流光鉆入她耳中!
"哎喲喂!"金蕊只覺耳道一陣酥麻,眼前發黑。
迷糊間聽見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金小姐莫怕,我乃月老座下蝶使,特來助你避過姻緣劫數..."
金蕊晃了晃腦袋,那酥麻感突然消失,蝴蝶聲音也不見了。
"怪事,莫非是日頭太毒中暑了?"
她嘀咕著往屋里走。
剛走到前廳簾子后,就聽見黃家來提親的人正跟爹娘說話呢。
金蕊好奇,躲在簾子后偷看。
"我們公子人品貴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呸!他彈琴像彈棉花,下棋必耍賴!"耳朵里突然冒出蝴蝶的聲音,嚇得金蕊一激靈)
"家里有綢緞莊三處,田產百畝..."
("錢是不假,可他都花在南風館了!"蝴蝶冷笑)
金蕊聽得目瞪口呆。
等黃家人走后,蝴蝶又說:"這黃公子好男風,娶妻只為掩人耳目。小姐要是嫁過去,怕是要夜夜獨守空房!"
"天爺啊!"金蕊捂住嘴。難怪二十五了還不娶親,原來是個"兔子"!
接下來幾日,金家門檻都快被媒婆踏平了。
蝴蝶精靈幫金蕊一一識破這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兒。
先說那李家少爺,長得一表人才,說話文縐縐的。
蝴蝶卻道:"快看他右手!"
金蕊仔細一瞧,那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粗大。
"這是常年打沙袋練的,聽說他前頭打死過兩個通房丫頭!"
再說那趙家公子,面白如玉,弱不禁風的模樣。
蝴蝶卻嗤笑:"他十歲那年騎馬摔壞了命根子,家里瞞得嚴實。嫁過去?等著守活寡吧!"
最絕的是錢家那位,孝順出了名。
蝴蝶卻道:"孝順?那是沒主見!上回相親,他娘說'這菜不錯',他連吃三碗;他娘說'天涼了',他立刻裹上棉襖。嫁過去不是嫁給他,是嫁給他娘!"
金蕊把這些話悄悄告訴母親。
金夫人起初不信,派人暗中打聽,結果件件屬實!
嚇得她直拍胸口:"阿彌陀佛,多虧菩薩顯靈!"
(二)
這天,金蕊的閨中密友杜麗玫來訪。
這杜小姐可了不得,自幼習武,一把劍耍得虎虎生風。
城里媒婆見了她都繞道走——誰敢給母老虎說親啊?
"蕊妹妹,聽說你最近相親相得熱鬧?"杜麗玫大咧咧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金蕊嘆氣:"別提了,盡是些歪瓜裂棗。"
杜麗玫大笑:"要我說,咱們自己過不挺好?偏要找個男人添堵!"
兩人約好次日去城外踏青。
誰知半路殺出幾個混混:"小娘子生得俊,陪爺幾個玩玩?"
杜麗玫柳眉倒豎,"唰"地抽出佩劍。
這時遠處跑來個書生,抱著書大喊:"住手!光天化日..."
話沒說完,就見地上已經躺了一地混混,個個捂著褲腰帶哀嚎。
原來杜小姐專挑褲帶下手,這會兒混混們正手忙腳亂地提著褲子呢!
書生看得目瞪口呆,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姑、姑娘家怎可如此..."
杜麗玫收劍入鞘:"怎的?他們不要臉,我還給他們留臉了?"
說罷拉著金蕊揚長而去,留下書生在原地發愣。
(三)
過了些日子,金蕊獨自游湖。
突然船底"砰"地一聲——有人鑿船!
湖水汩汩涌入,丫鬟竟自己跳船游走了。
遠處幾個混混劃著小船逼近,正是上次那群人!
"金小姐,這次可沒那母老虎救你了!"混混頭子獰笑。
眼看船要沉了,金蕊急得直跺腳——這要是和混混一起掉水里,明日城中就該傳出金家小姐失去清白的消息了。
忽然船頭出現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一扇就卷起一陣風,托著金蕊飛向對岸。
混混們傻了眼:"見、見鬼了!"
金蕊驚魂未定地上了岸,渾身濕透。
忽聽竹林深處傳來清越琴聲,循聲而去,見一白衣盲人正在撫琴。
奇怪的是,林中鳥雀都安靜地圍著他,連野兔都不怕人。
琴師突然停手,朝她方向點頭:"姑娘衣衫盡濕,若不嫌棄,寒舍有干凈衣裳。"
金蕊大驚:"你怎知我...你該不是裝瞎吧?"
想到自己濕衣貼身的模樣可能被看去,又羞又氣。
琴師微笑:"瞎子有瞎子的法子。聽姑娘腳步聲輕而急,衣料摩擦聲重,必是濕衣貼身;呼吸微顫,想必受了驚嚇。"
金蕊這才信了,隨他去附近茅屋。
琴師喚來隔壁嬸娘幫忙更衣,自己在門外撫琴相陪。琴聲悠揚,竟讓金蕊漸漸平靜。
再度睜眼,忽然渾身一震——那琴師膝上的古琴側面,赫然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與她耳中那只一模一樣!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琴身蝴蝶,指尖剛碰到刻紋,耳中的蝴蝶精靈突然輕顫:"終于找到他了..."
"這琴..."金蕊聲音發顫。
"家傳之物。"琴師微笑,"聽師父說,撿到我那天就有這只蝴蝶停在窗欞上,后來便請匠人照樣子刻在琴上。說來奇怪,每當我彈《鳳求凰》時,總覺得這蝴蝶要活過來似的。"
"這才是命定的良緣啊..."金蕊心道,一只手不自覺撫上耳朵——那里必定是紅透了。
此后金蕊常來聽琴。琴師名叫吳明,自幼失明,卻精通音律。
奇怪的是,向來挑剔的蝴蝶精靈對吳明贊不絕口:"此人品性高潔,雖目不能視,心卻如明鏡。"
金蕊發現吳明不僅琴藝高超,還滿腹經綸。
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常常一聊就是大半天。
"吳公子可有娶親?"一日金蕊終于忍不住問。
吳明手指一頓,琴音微亂:"瞎子一個,誰肯嫁我?"
"我..."金蕊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羞紅了臉。
蝴蝶在她耳邊輕笑:"傻丫頭,這才是良配呢!"
(四)
且說金蕊與吳明相識半年,兩人情愫暗生。
這日金蕊又來到竹林,卻見吳明早早等在路口,懷中抱著他那把視若珍寶的古琴。
"吳公子今日好興致,是要奏新曲給我聽么?"金蕊笑吟吟地問道。
吳明搖搖頭,將琴遞過來:"送給小姐。"
"這如何使得!"金蕊連連擺手,"這可是你的命根子..."
吳明固執地往前遞:"我此去京城,帶著它反而不便。"
"京城?"金蕊如遭雷擊,"你去京城作甚?"
吳明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請小姐回去再看。"
說完轉身就走,竹杖點地"篤篤"作響,背影竟有幾分決絕。
金蕊慌了神,顧不得禮數,沖上去拽住他袖子:"你一個瞎子,去京城不是送死嗎?那里人生地不熟,你..."
"正因為是瞎子,才更要去。"吳明輕輕掙脫,"小姐金枝玉葉,難道真要嫁個窮瞎子?我去搏個前程,若成了,風風光光娶你;若敗了..."
他頓了頓,"你只當從未認識過我。"
金蕊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我爹已經被我說動了,只要你再等等..."
吳明苦笑:"等?小姐青春正好,我豈能誤你?"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閨房,金蕊顫抖著拆開信。
吳明的字竟出奇地工整——原來他自幼習字,是用針在蠟板上刻寫,再蘸墨描摹的。
"蕊卿如晤:瞎子無狀,蒙卿不棄。然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卿父雖松口,然瞎子終難登大雅之堂。今赴京應試,太常寺招考樂官,瞎子別無所長,唯琴藝尚可。若得寸進,必返程迎娶;若三年無訊,卿當另擇良配..."
信紙被淚水打濕了大半。
金蕊急得直跺腳:"這個呆子!京城那么遠,他路上摔了怎么辦?被歹人騙了怎么辦?"
耳朵里的蝴蝶精靈突然開口:"放心,他命硬著呢。"
"你早知道他要走?"金蕊氣得揪耳朵,"怎么不告訴我?"
蝴蝶裝聾作啞不吭聲了。
金老爺見女兒茶飯不思,嘆氣道:"我派人去追便是。"
可派出去的家丁回報,吳明搭了商隊的車,早出城三日了。
金蕊又派人往京城方向沿途打聽,卻如石沉大海。
轉眼三個月過去,金蕊瘦了一圈。
這日杜麗玫來看她,見狀直搖頭:"瞧你這出息!我那書生說了,今年太常寺確實招考,不如去京城打聽。"
金蕊眼睛一亮,立刻央父親派人去京城。
可京城那么大,找個無名瞎子談何容易?
家丁在太常寺外守了半月,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怕是沒考上,沒臉回來了。"金夫人勸女兒,"趁早死心吧。"
金蕊卻摸著那張古琴搖頭:"他說三年,我等三年。"
(五)
一年后的春日,金家綢緞莊的伙計從京城回來,帶來個稀奇消息:"老爺夫人,您們猜怎么著?今年太常寺新任命的大樂令,竟是個瞎子!滿京城都在議論呢!"
金蕊手中的繡花針"啪"地掉在地上:"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吳,叫...吳明!百姓都說這名字起絕了,無明無明,可不就是盲人嘛!"
金蕊聽到消息時,正在繡一幅蝶戀花的帕子。針尖扎破手指,血珠洇在絲綢上像粒紅珊瑚。
"吳明...無名..."她喃喃自語,想起琴師曾在竹林茅屋里對她說過的話:"我本無名無姓,師父在廟門口撿到我時,襁褓里連封信也沒有。師父說'世間萬物皆有名,你就叫吳明吧'..."
如今"無名"變成了"有名",那他們的將來——金蕊突然激動地站起身,嚇得丫鬟打翻了茶盤——她想起吳明說這話時,耳邊的蝴蝶精靈偷偷告訴她:"傻丫頭,無名者終將名滿天下,這是月老簿上寫好的!"
金蕊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聲來,又笑又跳:"是他!一定是他!"
轉身就要收拾行李去京城。
金老爺這回倒開通了:"胡鬧!若真是他,自會來尋你;若不是,你去也是白跑。"
果然,不出半月,一隊官差敲鑼打鼓來到金府,為首的高頭大馬上,赫然坐著官服加身的吳明!
只是他眼睛依舊閉著,腰間卻多了塊金燦燦的魚袋。
"奉旨完婚?"金老爺接過公文手直抖——這可是皇命姻緣啊!
(六)
原來吳明到了京城,因眼盲備受歧視。
考試那日,主考官故意刁難:"盲人如何辨音律?"
吳明不卑不亢:"請大人隨意擊打任意物件。"
主考官順手敲了敲茶杯。
吳明道:"此杯胎薄釉潤,是景德鎮上品,但有一道暗裂,在杯口三寸處。"
眾人查驗,果然如此!
原來他靠回聲辨物,竟比明眼人還準。
皇帝聞訊親自召見,吳明一曲《鳳求凰》彈得滿朝文武如癡如醉,當即破格錄用。
洞房花燭夜,金蕊摸著吳明的官服傻笑:"早知道你能當官,我何必擔驚受怕這一年..."
吳明摟著她輕聲道:"若無小姐鼓勵,瞎子哪有今日?說來奇怪,自小就夢見耳邊有聲音指引,說我會遇見命中貴人..."
金蕊耳朵里的蝴蝶突然飛出來,在紅燭映照下化作個巴掌大的小仙子:"可不是嘛!我奉月老之命跟了你倆三年,可算完成任務啦!"
說完"噗"地化作青煙消失了。
(尾)
后來呢?
后來吳明官至太常少卿,金蕊把蝴蝶精靈的事寫成戲文,在京城演得萬人空巷。
杜麗玫嫁了那個書生,兩口子一個舞劍一個吟詩,倒也別致。
最絕的是,那些曾經求親的公子哥兒,聽說金蕊夫貴妻榮,腸子都悔青了。
特別是黃家那位,后來因沉迷龍陽之事一蹶不振,被傳為滿城笑料,爹娘都被氣病了,漸漸地家業衰微,流落街頭見了金蕊的轎子就躲。
金夫人常跟人說:"虧得當年沒把蕊兒許給那些歪瓜裂棗..."
金老爺捋須微笑:"這叫真金不怕火煉,良緣不怕晚來!"
坊間小兒都傳唱著:"金家小姐耳朵尖,蝴蝶仙子把姻緣;瞎子琴師本事大,當上大官娶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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