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游 |12.華林書院:蹤影難覓,加上“遺址”二字是否更妥?
在奉新,有一座曾聲名顯赫的華林書院。它位列江南古代四大書院,與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和鵝湖書院齊名,舊址坐落在奉新華林浮云山上。宋初,胡仲堯對其進行擴建,這座家族化書院為大宋朝廷培育了大批棟梁之材。僅宋代,華林胡氏一門就走出55名進士,其中不少人官至刺史、尚書,甚至宰相,他們大多都受益于華林書院的栽培。
這樣輝煌的歷史過往,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向往,我也不例外。出發前,華林書院在我的旅行攻略中,穩穩占據著第二位的重要位置。
5月24日清晨,我在酒店門口攔下一輛滴滴車,滿懷期待地朝著華林書院出發。
路上,我好奇地詢問司機是否去過華林書院,得到的回答卻出人意料:“沒有,你下單我才知道有這個地方。”
我驚訝不已:“怎么可能?這可是我國江南四大書院之一,和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鵝湖書院齊名!岳麓書院每天游人如織,去長沙的人都把打卡岳麓書院和橘子洲頭當作必做之事。華林書院這么有名,你們當地人居然沒聽說過,看來是宣傳得太少了,墻里開花墻外香吧!”
從酒店到華林書院將近30公里,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司機在一處山坡停下。舉目四望,四周林木蔥蘢,靜謐幽深,卻不見建筑的蹤影。我暗自思忖,書院隱于這般清幽之地,倒也符合文人雅士的志趣。
草叢中豎立著兩塊牌子,一塊介紹華林山景區概況,另一塊則是華林基址圖。
沿著小路前行,一座古老的牌坊映入眼簾。牌坊上雜草叢生,小樹枝肆意攀爬,幾乎將其完全遮蓋。牌坊前,兩尊石獅子靜靜佇立,右側獅子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萬年宮牌坊”,它還是宜春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這座牌坊正樓高6.48米,全寬10米,4根花崗石柱一字排開,構成4柱3間的格局,中間開闊,左右兩間砌著青磚。正樓匾額是一塊長方形青石板,正面刻著“萬年宮”三個蒼勁大字,兩邊楹聯寫著:“北位清高,馮水一方之勝;圣恩重立,浮丘亙古之光”,楷體陰刻的字跡如今已被草木遮掩。一雄一雌兩只石獅矗立在門前左右兩邊,歷經歲月風霜,依舊深情相守,護佑山民,默默守護著這片土地。從遠古的風雨中走來,經歷滄桑又走進歷史的大潮中去。
穿過萬年宮牌坊,后面還有一座召神臺。沿著右邊的水泥小道繼續前行,華林書院遺址邊,一棵參天古杉樹赫然聳立。相傳,這棵杉樹是華林書院創辦者、國子監主簿胡仲堯親手栽種。它高達49.45米,地圍465.41厘米,三個人合抱都圍不過來。樹干挺拔蒼勁,枝葉郁郁蔥蔥,被譽為“江南杉王”。而在距離它不到四米的地方,曾有另一棵杉樹,可惜在1989年5月被雷電擊毀,如今只留下一個深坑,樹蔸旁還依稀可見火燒的痕跡。
草叢中的一塊牌子,密密麻麻地記載著華林書院的過往與辦學特色:
它是文學派的書院。在華林書院可以盡情地呼吸文學的芬芳,到書院講學的全都是文學家,誠如當時詩人曾致堯所稱:“賓友盡為文苑客”。
它是家族化的書院,創民辦大學之先例。胡氏累世累代同心同德,培養了一種共有的風尚,把家族教育辦起來,講經史、誦詩書、習禮義。他們辦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把累世聚居、數代傳經的家風傳下去,傳承“孝悌聲華輝北闕,門閭顯赫耀南方”的家風。
它更是打破傳統,重視女學,開收容女生之先河。在我國歷史上許多著名的書院中,至今都還沒有聽說過有收容女生的,可華林書院在此方面卻書寫了新的一頁。家族中有愿受教育的女性,甚至親友中的女性,都被招收進去。在書院的西面,還為女生專設了一個女膳堂。書院中的女生也跟男生一樣,享有書院的各種權利。若有名流來院講學,她們便列絳紗幔帳以聽;書院舉行盛宴,她們照例參加。宰相向敏中曾有“花凝玉勒含煙露,酒泛金樽醉綺羅”的詩句以紀實。
它的辦學經費全由家族承擔。
然而,昔日輝煌的書院如今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石門坎、石門枕、天井、石碾等零星遺跡。看著旁邊寬大的洗墨池,仿佛能感受到宋太宗太平興國年間,胡仲堯、胡仲容兄弟二人傾家蕩產擴建書院的艱辛,也似乎能聽見當年莘莘學子的瑯瑯讀書聲。
再往前,道路愈發難行,羊腸小道與臺階交錯,臺階上鋪滿落葉,因剛下過雨,格外濕滑。
沿著臺階向上,來到浮云山南峰山腰,一個寬大的洞口出現在右側。洞口上方“八百洞天”四個大字已模糊不清,石面上布滿苔蘚。旁邊的木牌介紹,此洞已有3386年歷史,傳說與仙人李八百有關。據史料介紹:“李八百,蜀人也,名真,歷夏、商、周至秦漢,或隱于山林,或出于市廛,計其年不下八百歲,日能拐行八百里,故以李八百為號”。“洞口甚隘,入首層下十余步,乃得一洞,寬丈余。復有一門如前,縋下而入,闊亦如前。至三、四層,其門更隘。望下有水光蕩漾,游者至此,不敢復下矣,故八景有‘八百洞天’之題”。
看上去原本寬大的洞口、現在已被一塊大石遮擋了大半個洞口,顯得很小,恐怕彎腰也進不去。就算能進去,也是不敢貿然入洞了,所以看不到史料記載中水光蕩漾的畫面。
繼續登上幾級臺階,便到了胡仲堯墓前,墓碑上刻著“宋國子監主簿胡仲堯之墓”,墓志銘由宋初著名詞人、宰相晏殊撰寫,如今的墓地是后人重修的。站在此處遠眺,山巒層疊,峽谷幽深,遠處水庫波光粼粼,青山青蔥欲滴,深翠淺綠倒映在溪水中,宛如流淌的青梅美酒。
在北宋時期,華林書院聲名遠揚。文學家徐鉉在《華林書院記》中寫道:“豈直豫章之間氣概,以占皇宋之文運矣!”可見其不僅代表江西學術水平,更影響著大宋文脈。當時,眾多名公巨卿、學者名流紛紛前來講學吟詩,贊頌書院。為書院題詩的名人多達72位,流傳下來的就有文學家王禹稱,尚書工部侍郎李虛已,翰林學士、文學家楊億,宰相王欽若、李方、陳堯叟、張齊賢、晏殊,集賢院學士錢若水,舉進士第一、官翰林學士的梁灝,舉進士第一、官至宰相的呂蒙正,以及大文豪蘇東坡、黃庭堅、徐鉉等,足見其影響力之大。
宋太宗兩次下詔褒獎華林胡氏家族,宋真宗也題詩盛贊:“一門三刺史,四代五尚書;他族未聞有,聯今止見胡。” 胡仲堯因創辦華林書院有功,官至國子監主簿。華林書院開創的女學先河,更是在我國教育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書院開辦兩百余年,鼎盛時期文人云集,求學者常達千人,且院內文化娛樂生活豐富,正如宰相張齊賢所贊:“兒孫歌舞詩書里,鄉堂優游禮讓中”。
華林書院所在地山川秀麗、清幽宜人,素有文化名山、江南勝地之稱,處處都仿佛訴說著往昔文人墨客的風雅故事。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陡峭濕滑,我幾乎是半蹲著一步步挪下來的。回到停車處時,看到又有幾輛小車駛來,想必車上的人也和我一樣,是沖著“江南四大書院”的名號慕名而來,可眼前的景象卻令人大失所望。
有些話不說出來難受哈,我不禁想建議有關部門,在宣傳華林書院時,能否加上“遺址”或“遺跡”二字?畢竟如今這里只剩殘跡,早已不見書院的模樣。說實話,如果事先知道是這般光景,我絕不會大老遠趕來。
我想知道華林書院什么時候變成遺址的,結果網上只有以下幾行字:華林書院在明正德五年(1510年)因華林農民起義爆發,幾經戰火,書院名存實亡,一蹶不振。清康熙元年(1662年),胡氏后裔、奉政大夫胡明垣來到浮云山,尋找書院舊址,卻只見殘墻瓦礫,荊棘叢生。現僅存遺址。也就是說,距今363年前的1662年這個書院就已經是殘墻瓦礫了。如今,363年過去,連斷垣殘壁都難以尋覓,實在令人唏噓。悲哉華林書院!
此外,遺址的道路狹窄臟亂,階梯路雖綠樹成蔭、流水潺潺,卻因鮮有人至,透著一股陰森之氣。我獨自走在其間,幾次心生退意,最終還是咬牙堅持走到了盡頭。不禁想問,面對這樣一座在歷史上有著卓越貢獻的古代書院,有關部門是打算重修恢復其風貌,還是任由它繼續沉寂,自生自滅,慢慢消逝呢?
(2979 圖16 202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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