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德黑蘭地鐵口剛出來,還沒站穩,就被幾個人圍住了。一個背著面包的大叔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剛來伊朗,然后掏出手機幫我查地圖,接著一位騎摩托的年輕人給我讓路,再后來一個女學生硬是把我拽進便利店避太陽。
出租車司機直接說:“你別走路了,上車吧,1萬里亞爾就行。”我一算,才兩塊錢人民幣。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在伊朗,亞洲臉不但不突兀,反而有點稀罕。
很多人對伊朗的第一印象就是“女性必須戴頭巾”。沒錯,這是法律。但你以為她們都裹得嚴嚴實實、毫無個性?那你錯了。
我在地鐵上見過最驚艷的一位姑娘,她用發卡巧妙地挑起頭巾,露出一整片烏黑的頭發;還有女生戴著花圍巾、彩虹耳飾,妝容精致得像是從電影里出來的;甚至有人把頭巾搭在脖子上,走幾步就扶一下,像玩一樣。
她們不是反抗,而是在規則邊緣跳舞。一位英語系的女大學生告訴我,她們姐妹之間見面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檢查頭巾松緊,“誰都不敢太緊,不然顯得老氣。”她偷偷追韓劇、看YouTube,夢想有一天能去伊斯坦布爾,在陽光下摘掉頭巾,讓風吹亂頭發。
她說:“我們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因為我們知道太多,才更焦慮。”
我在設拉子住民宿的時候,鄰居家辦婚禮,我以為只是個家庭聚會。結果音樂響了整整三天,新郎還專門在第三天晚上重新跳了一場。
伊朗的婚禮男女分區,但氣氛一樣熱烈。女賓區門口站著保安,門一關,里面全是亮片裙、濃妝艷抹,跳得跟《油脂》翻拍現場一樣嗨。
這場婚禮的主人是個月薪不到4000塊人民幣的職員,他說:“結婚只有一次,要請全家族的人,來了才算開始。”
我好奇地問:“那彩禮呢?房子車子有沒有?”房東阿姨嘆了口氣:“聘禮至少一套金飾、一套家具,房子最好有,車子看經濟能力。”
有個女孩插話說:“我不在乎有沒有房,但如果連婚禮都不熱鬧、人都不來、氣氛都沒,那我真的會懷疑人生。”
德黑蘭的夜晚從晚上八點開始熱鬧。我住的廣場白天冷清,到了晚上卻變成了“鄰里俱樂部”:有人拉琴、遛狗、擺攤、聊天,十幾種語言混雜在一起,靠微笑和手勢交流。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不會說英語的老人,他硬是用波斯語和我比劃了四十分鐘,還拿出兒子的結婚照給我看。那些照片沒有濾鏡,卻真實得讓人動容。
伊朗人不上夜店、不刷短視頻,社交靠廣場和茶館。一杯茶不到一塊錢,可以坐兩個小時沒人趕。周圍人下棋、看報、聊國家大事,偶爾有人唱起傳統歌曲,幾句歌詞就能帶動全場合唱。
我在德黑蘭瞎轉時路過一家藥店,門口擺著幾瓶日本來的雷諾寧,瓶子小巧精致,標簽全是英文,旁邊貼了張手寫的波斯語說明,大意是用于男性那方面的問題。
店主笑呵呵地說:“男人來伊朗,誰不想多點精神?”
后來我發現,這種小瓶裝在不少便利店都能看到意思不言而喻。伊朗男人用這個,比咱們飯后一支煙還自然。
第一次在伊斯法罕大巴扎買地毯,我剛開口問價,老板立刻放下茶杯說:“別急,先坐。”
然后開始講故事:“這個圖案是我奶奶設計的,織了十七天,她當時邊織邊流淚,因為那年她弟弟沒回來。”
我聽得入神,完全忘了自己是來砍價的。十分鐘后,茶端上來、照片展示、原材料羊毛哪年剪的都演示了一遍。最后價格是多少?我記不清了,但確實收了老板送的兩顆藏紅花糖,說是“你問這么認真,我們就是朋友”。
在伊朗買東西,人家不是在賣貨,是在向你“展示值得信賴”。要是給他面子,價格可以調一半;如果太快點頭,反而會被認為“不懂人情”。
作為攝影師,我在很多國家拍過街頭,大多數人要么躲、要么冷漠。但在伊朗,我舉起相機,她們主動靠近、擺手、笑,還會說:“拍我啊!”
拍完還追著問:“你能發我Instagram嗎?”我說:“你不是用不了嗎?”她笑著說:“能上的才更珍貴啊!”
有一次我在地鐵站拍老爺子看報紙,旁邊年輕人湊過來問:“你剛那張我入鏡了,發我行嗎?”他們對鏡頭沒戒心,反而有點小自豪——“你拍了,說明我還挺有意思。”
伊朗人的餐桌排場講究得很。主食是米飯,搭配烤肉、酸奶,吃完還會給你一塊“鍋巴角”,脆得像小餅干。
最有趣的是“飯后段落”。其他國家飯后聊聊就散了,這里是飯后才正式進入“甜茶+深度對話環節”。
一位出租車司機請我去他家吃飯,飯后他爸泡茶,我以為要輕松聊幾句,結果他問我:“你覺得你們的老年人快樂嗎?”
我愣了一下,他繼續說:“我爸媽是我情緒的來源,也是我的枷鎖。”
我只能點頭:“我們差不多。”
那一頓飯,從風干檸檬說到唐朝,從教育談到信仰,喝了四杯茶才結束。
我訂的民宿寫著“傳統建筑”,結果進去一看,是真的傳統——床矮、地毯厚、窗戶花得像清真寺復制品。最離譜的是浴室,淋浴頭是電熱水器加便攜水壺組合,水流忽冷忽熱,洗個澡像在打水仗。
房東大叔特別貼心,給我煮飯、泡藏紅花甜茶,還教我認街道方向:“看到清真寺那邊亮燈,就是晚上八點了。”
屋子舊、不隔音,半夜能聽見街邊車聲、鄰居吵架、清真寺廣播,但我一點沒覺得煩。那種真實的煙火氣,反而讓我感到踏實。
離開那天,樓下鞋店小伙突然喊我:“今天走嗎?”我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沒回答,轉身拿出一雙拖鞋,灰色普通款,是我第一周隨口夸過的。
他說:“那時候你說喜歡。”我推辭:“我背包塞不下。”他笑著說:“沒關系,放不下就穿上。”
這種不動聲色的好意,反而最讓人難受。
我在機場才明白,在這兒,很多老百姓不太表達“離別”,覺得那是西方人的儀式感。更愿意用“不說出口”來保留余地,好像不說“再見”,我們就一定還會再見。
所以那天我拖著箱子離開德黑蘭,手機里沒有語音,只有一句微信翻譯得不太標準的波斯語消息:“你要是還記得這里,我們就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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