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空紙

編輯 | 空紙

前言

6月3日，越南議會的一項決定引發了亞洲政壇與社會學界的廣泛關注：越南正式廢除自1988年起實行的計劃生育政策，全面放開生育限制。這一舉措意味著越南成為繼中國之后，又一個徹底終結計劃生育制度的發展中國家。而令人驚訝的是，越南當前的總和生育率仍維持在1.91，遠高于多數發達國家，卻仍選擇在此時解禁。

為何一個在生育率尚未跌破警戒線的國家，會提前動手？這一政策轉向不僅揭示了越南當前的人口焦慮，更反映出該國經濟、財政與社會結構面臨的深層挑戰。越南，這個曾以年輕勞動力贏得“世界工廠”青睞的國家，如今卻在陷入老齡化、少子化、結構性矛盾三重壓力中，匆忙開啟“生育自由”時代。

越南向人口紅利發起最后沖刺

回顧越南計劃生育政策的誕生背景，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末。當時的越南剛經歷南北統一，人口迅速突破4700萬，家庭平均育兒數達到3個以上。面對日益嚴峻的人口壓力，越南政府在1988年效仿中國，啟動計劃生育制度，核心規定包括“每戶不超過兩個孩子”“兩胎間隔至少三年”“最低生育年齡男女分別為22歲與24歲”。

然而，不同于中國當年鐵腕式的人口控制手段，越南的計劃生育制度一直執行較為松散。罰款額度低、監管范圍僅限公務系統，同時民間多妻制觀念仍殘存，使得政策更多是“紙上約束”而非“社會規范”。也正因如此，越南在2002年至2021年間的總和生育率始終維持在2.1左右，基本處于人口替代水平線附近。

但情況從2022年開始發生劇烈變化。根據越南衛生局與統計總局的聯合數據，2024年全國總和生育率首次跌至1.91，創下歷史新低。盡管表面上仍屬于“可控水平”，但其連續三年下滑的趨勢令人擔憂。更關鍵的是，全國人口雖然剛剛破億，但結構性問題卻驟然爆發——胡志明市等核心城市60歲以上老年人比例超過12%，人口老化遠超政府預期。照此趨勢發展，聯合國預測到2054年，越南將進入人口負增長通道，并于2070年可能跌回1億以下。

因此，廢除生育限制、搶救出生人口，已不再是“選項”，而是“必選項”。“時間不等人”，如越共中央總書記蘇林所言，人口紅利窗口一旦錯失，越南將失去重塑經濟格局的最后機會。

年輕人“不愿生”

政策可以一夜之間改變，但年輕人的生育觀念與生活條件，卻不是一紙法令能夠扭轉的。

當前，越南的年輕人正面對三座幾乎難以翻越的大山：住房壓力、育兒成本、觀念變遷。以胡志明市為例，2023年該市房地產協會報告顯示，其平均房價收入比超過20倍，某些區域一套七十平米的商品住宅售價高達15萬美元。而越南普通工薪家庭年收入不過6000美元，首付壓力幾乎讓人望而卻步。即便轉向租賃市場，80平米的兩居室平均月租超過420美元，而胡志明市平均月薪也僅為446美元，幾乎一半收入都要上交給房東。

育兒資源的匱乏更讓年輕人望而卻步。根據越南教育部數據，截至2023年底，全國公立托幼機構的覆蓋率尚不足30%。大量家庭只能將孩子送往私立機構，月費用動輒250美元，占據年輕家庭收入的40%以上。不少新婚夫婦為省錢，甚至選擇將子女托付鄉村親戚照看，既犧牲教育質量，也加重家庭分裂。

此外，女性教育程度提升帶來的生育觀念轉變也是重要因素之一。2022年，越南女性高等教育入學率達到44%，其中制造業領域中，女性勞動力占比已超60%。據《越南女性就業與家庭觀念調查》，高達35%的年輕女性明確表示“拒絕在職業發展階段懷孕”，另有20%則坦言“終身不育”是其人生選擇。女性初婚年齡也從2020年的25.9歲升至2023年的27歲，生育周期明顯后移。

這些數據反映出，雖然政府力圖鼓勵多生，但現實卻早已抹去了年輕人對“大家庭”的熱情。在生活成本飆升、社會保障薄弱的背景下，“選擇不生”成了年輕人自我保護的現實策略。

人口危機只是表面

越南此番人口政策的急轉彎，其根源不僅是人口結構的變化，更與該國近年來頻發的金融危機密切相關。

2022年，西貢商業銀行發生大規模擠兌現象，大批儲戶圍堵銀行網點，要求取回存款。后續數據顯示，該銀行壞賬率已高達97%，風險敞口超過140億美元，接近越南國家外匯儲備的四分之一。這一事件直接揭示出越南金融體系高度依賴房產抵押與資本循環放貸，一旦房市崩盤，系統性危機將不可避免。

更嚴峻的是，隨之而來的股市和債市相繼下跌，外資信心嚴重動搖。原本靠房地產與資本杠桿驅動的經濟增長模式遭遇瓶頸。在財政緊張、產業升級乏力的大背景下，越南政府逐漸將“人口結構優化”視為唯一能帶來“新一輪生產力”的解藥。

“如果沒有足夠的新生兒，誰來支撐未來的養老、醫療、稅收？誰來填補逐漸干涸的勞動力池？”這是越南國家計劃投資部通報會上的原話。越南政府正在嘗試用“多生”來替代“多投”，妄圖以出生人口作為經濟未來的結構性支柱。其核心邏輯是：通過年輕人數量的穩定甚至增長，支撐社會生產、消費與國家財政，維系整體經濟運轉的持續性。

然而，若無法解決住房、托育、就業等結構性短板，生育自由政策不過是一紙空文。生得多不如養得起，養得起不如愿意生。對政府而言，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結語

越南廢除計劃生育政策，并非一場簡單的制度修正，而是國家對人口結構失衡、經濟失速與財政困境三重危機的集體應對。在快速老齡化、育兒成本高企、青年拒絕生育的大背景下，“生育自由”成為越南為未來三十年搏一次機會的破釜沉舟之舉。然而，這一策略能否奏效，還需更多配套政策的同步推動。教育、醫療、住房、女性職場平權等問題若不解決，放開生育只能停留在“紙面紅利”，難以帶來實質變革。從國際經驗看，日本、韓國等國早已走入“生育自由卻無人生”的困境。越南未來是否會重蹈覆轍，或能蹚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依舊懸而未決。人口問題從不是短跑，而是一場數十年耐力賽，關鍵不是政策有多寬，而是社會有多“托得起”。

信息來源：
澎湃新聞：人口黃金期與出生率下降并存，越南正式取消“兩孩”限制
地球知識局：越南廢除了計劃生育，真的假的？
第一財經：越南為何放寬維持了36年的生育限制？已是老齡化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