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過了哈密,便算是入了新疆。窗外的景色,漸漸由戈壁轉為草原,綠意漸濃。我此來北疆,不為別的,單為看看這塞外的風光。
車上遇見一位哈薩克老人,臉如核桃般皺縮,眼睛卻亮得很。他告訴我:"北疆的草原,是長生天賜給牧民的禮物。"我聽了,只是笑笑。長生天之類的話,我向來不信,但草原之美,倒是可以親眼看看。
到了烏魯木齊,轉乘汽車往北行。路旁的樹木漸漸稀少,代之以一望無際的草場。七月的陽光照在草上,泛出金綠色的光。遠處的天山山脈,積雪未消,與藍天相映,煞是好看。在布爾津縣住下。旅店老板是個漢族人,卻說得一口流利的哈薩克語。"在這兒做生意,不會當地話可不行。"他一面給我登記,一面說,"你們內地人來旅游,只看見風景好,哪知道我們過日子的難處。"我未及答話,他已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次日清晨,我獨自往喀納斯湖去。湖水藍得不像真的,倒像是誰把顏料傾瀉了進去。游人們忙著拍照,吵吵嚷嚷。我避開人群,沿湖而行。忽然看見一個哈薩克孩子,約莫七八歲,坐在湖邊石頭上,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書。"你在看什么?"我湊近問道。
孩子抬頭,眼睛黑而亮。"課本,"他用生硬的漢語回答,"開學要考試。"
我看了看那本磨損嚴重的書,是哈薩克文和漢文對照的小學課本。孩子告訴我,他家在山上牧場,平時跟著父母放羊,只有冬天才能下山上學。"老師說,不好好學習,將來只能放一輩子羊。"他說這話時,神情嚴肅得不像個孩子。離開喀納斯,我去了那拉提草原。正趕上"那達慕"大會,草原上熱鬧非凡。賽馬、摔跤、射箭,牧民們盡情展示著他們的技藝。我站在人群中,看那些騎手如風般掠過草原,馬蹄揚起陣陣塵土。
一個穿著鮮艷民族服裝的姑娘從我身邊經過,身上的銀飾叮當作響。她沖我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是來旅游的嗎?"她問。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她熱情地邀請我去她家的氈房喝奶茶。
氈房里,她的父親——一位滿臉風霜的老牧民——正往茶里加鹽和奶。"現在的草原,不如從前了,"他嘆息道,"草場退化,牛羊難養。年輕人都不愿放牧,跑到城里打工去了。"
姑娘在一旁插話:"我在烏魯木齊上大學,學旅游管理。畢業后想回來開家民宿。"老牧民聽了,搖搖頭,卻沒說什么。
傍晚,我獨自站在草原上。夕陽將天地染成金色,遠處牧民的炊煙裊裊升起。幾個孩子騎著馬從我身邊跑過,笑聲灑了一路。此情此景,美得讓人心醉,卻也讓人莫名感傷。
回程的路上,司機是個健談的維吾爾族漢子。他告訴我,這些年北疆變化很大。"路修好了,游客多了,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些。"但說起他的兩個孩子,他卻皺起了眉頭,"大的在蘭州上大學,小的也想去內地。孩子們都不想回來嘍。" 火車再次駛過戈壁時,我想起了那位哈薩克老人的話。或許草原真是長生天的禮物,但這禮物正在悄然改變模樣。游人們只看見表面的風光,而生活其中的人,卻面臨著傳統與現代的撕扯。
北疆之美,不僅在于它的山水,更在于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生活。只是這生活,如同草原上的風,永不停歇地變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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