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簡中國近代史系列的第14篇,感興趣的可以瀏覽前面章節。
前文已經說過,作為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五常全部參戰的“超級大戰”,第二次鴉片戰爭以英法聯軍占領廣州,捉走葉名琛開始,隨后的戰爭進程,我們可以簡單的概括為前前后后三次大沽口之戰。
用個形象的比喻就是,清廷就如同一個瘦弱但又一身反骨的少年,挨了壯漢的揍,每挨一次就要不服輸的站起來還兩句嘴,然后再挨、再還嘴。直到最后家被人燒了才知道混社會,不是光嘴硬就可以。
下面我們先聊一聊第一次大沽口之戰。
占領廣州以后,英法聯軍就迫不及待的給咸豐寫了封信,提了洋洋灑灑一大堆條件。比如說公使駐京啊、增開通商口岸啊、再比如說外國人可以自由在中國內地經商游歷啊。當然少不了還得訛點錢,要求賠償個軍費。
說實話,條件雖然不少,但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條款,甚至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平等條款都談不上,最多也就是個半不平等條款。
那么為什么,雙方會死活談不攏,甚至越鬧越大,最后鬧到火燒圓明園,咸豐被趕出北京而收場呢?這都跟公使駐京這四個字息息相關。
站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這是兩國交往的正常操作,彼此在對方首都或者重要城市設個大使館或領事館,雙方溝通交流更方便,彼此還能增進一下感情。這是友好的象征,只有兩國關系降溫或者斷交,才會互撤使館,拒絕溝通。
但是我大清不這樣認為,中國古代的封建王朝,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或多或少都會強調皇族的權威,強調自己統治的合法性。這就是為什么每個帝王都會給自己匹配一套極具東方想象力的出身。
比如劉邦是他媽跟龍野合出來的,趙匡胤出生時候滿屋紅光,自帶體香。就算是洪秀全,造反的時候也知道先來一套神靈附體,說自己是上帝家的老二兒子,是耶穌的弟弟。
這些招數在那個科學處于懵懂的年代,是很好用的。他會讓老百姓產生敬畏,心甘情愿的被統治,被壓迫。
清朝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統治人數遠遠超出自身的王朝,對自身統治的正統性,對皇族的權威更為重視,如果皇家的尊嚴不存在了,那么權威就會大打折扣,就會動搖統治基礎。
所以清朝的皇權,達到了中國歷朝歷代的頂峰。臣子們面見皇上那是必須跪著說話的,即使是軍機大臣都不例外,能給你賞塊墊子跪著,那都是極大地開恩了。
說了這么多,我們再回頭看看英法聯軍提出的“公使駐京”這個條件,這就意味著,在天朝上國大皇帝眼中,比雞犬都不如的“夷人”能跟皇上住在同一個地方,而且面見皇上還不用三跪九叩,甚至可以平視對等交談。
如果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對皇族的權威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這說明清朝皇帝根本不是什么天下共主,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不需要聽他指令,跟皇帝平起平坐的人。
因此,咸豐就忽然變成了一個患有PTSD的青年,說什么都不允許洋人跟自己見面。所以,公使駐京這一條,談都不要談,這成了咸豐的底線。
至于英國人和法國人,本來也就沒很在意這一條,說實話,駐京不駐京根本無所謂,北京那地那么冷,還沒香港待著舒服呢。但是看到咸豐堅決不答應,驢脾氣也就上來了,說什么都要清政府同意這一條。
沒辦法,還是那句話,出來混,都是要個面子。
在后面我們還會發現,雙方越來越多次的陷入了這種無謂的意氣之爭,就好像兩個賭氣的孩子,不管不顧,只想在氣勢上壓對方一頭。
為了壓服清政府,英法還放出了狠話,以上條件必須照單全收,我們這就去上海待著,等著你們的回信,要是不回復,我們就上天津說理去。
咸豐那就更不是嚇大的了,不光不理會英法的要求,還責令眾人速速離開上海返回廣東,并且要求新任兩廣總督黃宗漢“秉公查辦”。
好么,人家英法聯軍明明是逼宮,到咸豐這變成了上訪,還是越級上訪。如此云淡風輕的態度徹底的刺激了洋大人那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這事,沒完!
大沽炮臺,位于天津大沽口,自古以來中國的敵人基本都是來自于西北,從海上來的只有倭寇,這個大沽炮臺也只是為了防御倭寇而修筑的。第一次鴉片戰爭后,道光擔心洋人可能坐船從天津入侵,所以大大加強了大沽炮臺的防御。
1958年5月20日,英法聯軍來到了大沽口外,并要求直隸總督譚廷襄兩個小時內交出大沽炮臺,這座炮臺終于要迎來加強后的首秀。
當然整個作戰流程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大約兩個小時,大沽炮臺就陷落,英軍戰死5人,法軍戰死6人。至于清軍,戰前八九千,戰后只回來了2500,至于沒回來的那些,大抵是跑了,不可能是戰死的。
讓人清醒的永遠不是說教,而是巴掌。天津這一巴掌,立刻就把堅定地主戰派譚廷襄打醒了,5月24日,他給咸豐上了一道奏折,語氣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戰守兩難啊,明知不能戰還要戰,后果不堪設想啊。兩害相較取其輕,咱還是讓步吧。
譚廷襄清醒了,可問題是咸豐還糊涂著,當然了,咸豐從登基到駕崩,就沒有清醒過。別人是被打一頓就能清醒,而咸豐是不管怎么打都不醒。清朝皇帝要是排排名,咸豐要說自己第二差,沒人敢說第一。
就這時候了,咸豐居然還下旨,要求英法于6月11日之前交還廣州城,否則就要興兵攻打省城,并且斷絕五口通商貿易。
乖乖,強盜都堵到門口了,槍都要頂到頭上了,你這還威脅人家呢?這腦回路,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說實話,要不是這些諭旨黑紙白字的記錄在《三朝籌辦夷務始末》中,我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看到咸豐這種神經病般的反應,英法倒也沒廢話,5月26日,他們照會清政府,要求派說話能算數的大員前來共議。兩日內沒有回信,就打天津進北京。
事實證明,對咸豐說話適合直截了當,這一次,我們的大皇帝終于聽懂了,28日,乖乖的派了大學士桂良和吏部尚書花沙納為欽差大臣前往天津議和。
這兩個倒霉蛋哭喪著臉離開京城,不情不愿的來到天津。他們攥著的,是咸豐給他們的朱諭,我讀了幾遍,反正是沒讀懂,諸位可以自己看看,大意如下:
第一,要從長計議,不要光顧目前; 第二,戰容易,但是戰后防患難; 第三,如公使駐京,則貽患無窮,不如戰; 第四,兩害相形取其輕,應戰則戰,此時尚未到應戰之時耳。
這就是清朝最高統治者的水平,東拉西扯,廢話連篇,只說問題,不說辦法。主打一個不解釋,不拍板,不負責。
談的好了,功勞是咸豐的,談砸了,鍋是桂良和花沙納的。清朝第一昏君,真不是鬧著玩的。
抱著這樣的最高指示,桂良兩個人凌亂了,這還怎么談,只能拖了。就在英法和兩個人扯皮的當口,俄國和美國居然已經跟清政府談妥了,分別簽訂了各自的《天津條約》,不光要到了一堆通商口岸,還得到了些別的好處。
當然了,之所以這么順利就簽約,因為俄國和美國沒有英法那么哏,沒有要求公使駐京,占到便宜就行了,面子上的那些條款,有什么用呢?
不得不說,從這一點上看,俄美在外交上,可比英國和法國成熟務實得多。
看到俄美不出一兵一卒,還先把條約簽了,英國人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再也不想跟桂良和花沙納這兩個老頭多廢話了,直接扔出一句話,你們簽還是不簽?不簽,我打到北京去,到時候簽的話條件更多!
于是,1858年6月26日,中英天津條約簽訂。第二天,中法天津條約簽訂。大致內容跟中英天津條約差不多。
具體條款我就不說了,開放更多的通商口岸,賠償軍費這肯定都是少不了的,我們只需要看看條約的第二第三款。
第二,大清大英永遠和好,按國際和好常規,雙方可以任意互派外交人員,分駐雙方京都。 第三,大英公使及其眷屬可以在京師長期居住,也可隨時往來,總之,看本國政府的意思了。
鬧了這么久,最終還是不情不愿的答應了公使駐京,英法這一下志得意滿,覺得總算掙回了一口氣,白底黑字,清朝總不能不認賬吧。
只能說他們太天真了,大清君臣最不具備的,就是契約精神。圍繞這個條文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下文我們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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