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大衛·桑格負責報道特朗普政府及各種國家安全事務。他在《紐約時報》工作已超過四十年,撰寫了四本關于外交政策和國家安全挑戰的書。
聽起來就像外科手術般精準,正是美國空軍才能執行的那種空襲。
一批B-2轟炸機從密蘇里州懷特曼空軍基地或印度洋上的迪戈加西亞島起飛。在空中加油后,它們飛向伊朗中北部一處偏遠山地,遠離平民,那里是伊朗防御最嚴密的核設施——福爾多。
瞄準,投下重達13600公斤的巨型鉆地炸彈,一顆接一顆地投下,炸開通往離心機大廳的巨大深洞。
自從奧巴馬總統和英國、法國領導人在2009年秋天揭露這一工廠的存在、指責伊朗“大規模欺騙”以來,美國軍方一直將這里鎖定為打擊目標。
幾乎沒有哪個潛在的軍事行動,被如此反復研究、演練和討論。
從技術上講,軍事和地質專家都認為,這是可行的。
但其中充滿了風險——正如前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在伊拉克戰爭期間所說的,“已知的未知”和“未知的未知”。
正因為如此,在過去16年里,每一位美國總統在面對這個選項時都猶豫再三。
特朗普星期三強調,他尚未決定是否要發動他私下稱為“大家伙”的攻擊。但相比前一天公開講話時的好戰語氣,這次多了幾分謹慎。
“我可能會這么做,”他在白宮南草坪對記者說,“也可能不會。沒有人知道我會怎么做。”
與此同時,伊朗人在遭遇以色列連續五天的猛烈打擊后,似乎在尋找退路。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對特朗普提出的“無條件投降”要求作出強硬回應,但特朗普表示,有跡象表明伊朗希望談判。
還有報道稱,伊朗一架官方飛機降落在阿曼。此前,以色列發動攻擊前,特朗普的特使史蒂夫·維特科夫曾多次在那里與伊朗方面談判。
如果特朗普選擇按兵不動,可能是因為潛在風險清單太長,甚至還不完整。
最顯而易見的是,盡管以色列成功摧毀了大量伊朗防空系統,但B-2仍有可能被擊落。計算可能出錯,即使是美國最大的常規炸彈,也可能無法深入到足夠深的地下。
“我去過那里,地下有大約800米深。”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格羅西在以色列開始行動的上周說。
注:格羅西說的原話是“I’ve been there, it’s half a mile underground”,確實指800米,但是一般媒體報道,認為可能是80到100米深。
但即便行動本身成功,許多專家認為,最大的危險在于行動之后,就像當年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一樣。那個充滿錯誤的美國外交政策時代帶來了很多教訓,最重要的也許就是:最可怕的是那些未知的未知。
伊朗已經表示,如果遭到美國攻擊,將會報復,目標可能是遍布中東的美國基地,以及正在波斯灣和地中海集結的美軍力量。只要伊朗在以色列系統打擊后仍有導彈和發射器,這些目標都在射程之內。
當然,這可能引發升級循環。如果有美國人被殺或受傷,特朗普將面臨報復的壓力。
“把福爾多的任務交給美國,就等于把美國置于伊朗的打擊范圍內。”前美國駐以色列大使丹尼爾·庫爾策和國家安全委員會資深官員史蒂文·西蒙星期三在《外交事務》上寫道,“伊朗幾乎肯定會通過殺害美國平民來報復。這將迫使美國采取回應行動。”
“很快,”他們繼續寫道,“華盛頓能打擊的目標只剩下伊朗政權領導人,美國又將重新卷入政權更迭——一個如今幾乎沒有美國人想再涉足的領域。”
伊朗的反應可能還有其他形式。伊朗在恐怖主義方面手段嫻熟,在15年前遭美以網絡攻擊核計劃后,組建了強大的網絡部隊,雖然不如中國隱蔽,也不如俄羅斯大膽,但仍具備相當大的破壞能力。
伊朗還有大量短程導彈可以攻擊油輪,讓波斯灣航行變得極為危險。
白宮最不希望的,就是在公開場合討論這些風險。民主黨人呼吁國會參與決策,但他們沒有權力強迫。
“考慮到可能的升級,我們必須參與決策過程。”加州參議員、特朗普政治對手亞當·希夫星期三在CNN上表示,“轟炸福爾多屬于進攻性行為。”
而且和大多數進攻性行動一樣,長期風險遠超攻擊與報復的循環。
過去五天的局勢,伊朗領導人或其他有核技術能力的人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們當初本該更早、更隱蔽地沖刺制造核武器。
朝鮮正是如此,如今已擁有60多枚核武器,盡管美國多年來通過外交和破壞手段試圖阻止。這足以讓南韓和美國在考慮對朝鮮采取類似以色列打擊伊朗的行動時三思而行。
歷史表明,核項目可以被炸毀,但無法被徹底消除。
“可以通過武力阻止核武器,比如敘利亞就是個好例子。”奧巴馬政府時期負責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事務的協調員加里·薩莫爾說。福爾多工廠的存在,就是在布什政府后期被發現的。
在伊拉克,以色列1981年轟炸奧西拉克反應堆,阻止薩達姆·侯賽因獲取核燃料后,伊拉克反而秘密建設了一個龐大的項目,直到1991年海灣戰爭后才被發現。
薩莫爾說,這對美國情報界來說是巨大恥辱,導致十多年后,他們嚴重高估了伊拉克再次制造核武的能力,進而釀成第二次失敗——讓美國卷入伊拉克戰爭。
但薩莫爾補充說:“我想不出哪一次單靠空襲就能終結一個核項目。”
這對特朗普來說是重要的考量。他必須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決定,以色列對伊朗納坦茲濃縮設施的攻擊、對新型離心機制造車間和可能進行武器研究的實驗室的轟炸,是否足以讓伊朗核計劃倒退。
簡而言之,他必須決定,是否值得冒巨大風險,讓美國直接介入,用美國飛行員、美國戰機和美國武器摧毀福爾多,從而獲得潛在收益。
但他也不想被指責錯失讓伊朗倒退數年的機會。現在在布蘭戴斯大學任教的薩莫爾說:“如果這場戰爭結束時福爾多仍完好無損,那么要重新運轉不會花太長時間。”
特朗普在公開場合并未討論這些問題,人們也很難知道他是如何評估證據的。
幾天前,在空軍一號上,當記者提醒他說,他自己的國家情報總監圖爾西·加巴德幾個月前在國會作證時表示,盡管伊朗燃料生產激增,但尚未決定制造核彈,特朗普聽后很不高興。
他堅稱時間所剩無幾——盡管沒有拿出任何證據來反駁自己情報主管的說法。
“別忘了,我們根本沒打仗。”特朗普星期三在橢圓形辦公室說。“我們給一切事情都增添了某種聰明才智,但我們根本沒開打。以色列今天做得很好。”
接著,他又用他那句招牌式的話語模糊了局勢:“但我們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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