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溫網男單冠軍的賠率上,位列前三位的分別是阿爾卡拉斯、辛納和德約科維奇,看到德約科維奇從十幾年前就在這份榜單中,再到他旁邊的名字不停地變換頓時讓我感概萬千。2025年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37歲的德約科維奇在晉級之路上連續擊敗五位00后選手——從19歲的巴薩瓦雷迪到21歲的阿爾卡拉斯。當他在墨爾本的烈日下俯身系緊鞋帶時,觀眾席上已難覓同齡人的身影。男子網壇如今已進入00后主導的時代,85后如孟菲爾斯等少數人仍在堅持,大多數已退役;90后作為“歷史上最缺乏影響力的一代”,期間唯一的大滿貫冠軍得主蒂姆也已退役。唯有德約科維奇,如一座孤峰矗立在時代的斷層帶上。
網球固有一種孤獨本質。比賽開始后,球員不能與團隊交流,也接觸不到對手,只能獨立拼殺。李娜在自傳《獨自上場》中精準描繪了這種處境:當落后在比分板上呈現,面向教練席時只有無助與失落,“此刻唯一的武器就是手中那一支球拍。”對德約而言,這種孤獨被時間的魔法加倍放大——他的武器不僅要對抗球網對面的對手,更要對抗整個更迭的時代。
當同齡人紛紛退役,德約面對的不僅是球網對面的陌生面孔,更是一種存在的疏離:他曾與費德勒纏斗十五年,與納達爾共同定義一代網球的巔峰。如今費德勒早已退役,納達爾剛剛在法網完美謝幕。當阿爾卡拉斯和辛納代表00后斬獲三座大滿貫冠軍獎杯時,被德約壓制多年的90后一代僅蒂姆和梅德韋杰夫各奪得過一個大滿貫冠軍。2025年法國網球公開賽男單決賽,兩位00后的佼佼者辛納和阿爾卡拉斯用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賽似乎在向世界宣告:“男子網壇已徹底進入00后的時代!”
德約曾坦言:“新一代已經到來。阿爾卡拉斯打出了令人驚嘆的網球。我認為這對我們的運動是好事,因為我們有了新面孔。我們已經說了很多年,如今終于可以期待交替那一刻到來。”但這句話背后藏著多少復雜心緒?當他在更衣室看到昔日對手的儲物柜已換上00后的名字,當賽后握手時觸碰到的是一只比自己年輕近二十歲的手,勝利的喜悅是否也摻雜著無人共享回憶的孤獨?
存在主義哲學揭示了人類四大終極命題:死亡、自由、孤獨和無意義。德約的運動生涯成為這些命題的具象化演繹——“長生”在競技體育中帶來的悖論式困境:他超越了同輩的生理極限,36歲成為史上最年長的年終世界第一,在37歲仍屹立網壇之巔。但代價是目睹整個社交宇宙的坍縮:曾經熟悉的對手、共同成長的伙伴、共享記憶的同代人,逐漸隱入時間帷幕之后。有人曾經暢想若真的能夠長生不老,那么等待他的將是一個個同齡人的老去、離去,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人的監獄中徘徊,這種孤獨與痛苦很難想象。2024年澳網半決賽,當德約被辛納徹底擊敗且未拿到一個破發點時,那不僅是技戰術的失敗,更像是時間法則對“永生者”發出的警告。
南懷瑾曾剖析長生不老的哲學本質:“所謂不死,不是指肉體生命的常在,它是指精神生命的永恒”。德約在網壇的“長生”恰似對這句話的呼應——他的肉體終將在某天向年齡屈服,但他在網球史上鐫刻的精神印記:24個大滿貫冠軍、1枚奧運會金牌、40個大師賽冠軍、八次年終第一——將成為超越時間的永恒存在。
2025年法網半決賽后,德約親吻了下這片曾經多次讓他夢想碎片拼湊完整的紅土場,似乎像是在告別。那一刻他不僅是輸掉比賽的選手,更像一位目睹新人取代自己的旁觀者。觀眾歡呼著新生代的崛起,卻少有人感知那個背著球包離去的背影所承載的跨時代的孤寂——他戰勝了無數對手,卻終將敗給時間;他熬過了整個時代,卻被時代拋入回憶的孤島。
或許真正的永生并非肉體不朽,而是在時間的長河中,當同齡人相繼離去,自己仍在場上揮拍的姿態本身,已成為對抗虛無的永恒宣言。(來源:網球之家 作者:小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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