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掐得正歡的伊朗和以色列,如同一対奇怪的鏡像。
從意識形態上看,這兩個國家都是以宗教神權為根基,在今天這個時代實屬罕見;
從人種上看,以色列名為猶太人的國家,實際上人種混雜,其中主體是印歐人與突厥人的混血;伊朗名為雅利安人的國家,實際上也是人種混雜,主體也是印歐人與突厥人的混血,再加上歷史上波斯與以色列的淵源,兩者甚至可以歸結為自己人。
從地緣形勢上看,以色列作為猶太教國家,與周邊的伊斯蘭國家大都處于敵對狀態;伊朗作為伊斯蘭中的少數派,除了與以色列敵對之外,與其他伊斯蘭國家關系也不好,可以說也是四面樹敵。以色列明知自己人緣太差,于是緊抱共軛父子美英(美英以三者互為共軛父子)的大腿;伊朗卻自視獨立自主的大國,使得其地緣形勢更為惡劣。
中國人看伊朗總是會陷入奇怪的誤解,有人說它是“小族臨大邦”,波斯人被阿塞拜疆教士集團控制;有人認為它是宗教保守,與世俗現代為敵;有人認為它自以為是地緣棋手,卻坐視什葉派抵抗之弧崩盤,被以色列特工滲透成篩子,大好局面被搞得一團稀爛,實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要想真正理解伊朗這個國家,還要從它的歷史講起。
01
中東“袁世凱”的三重王冠
1925年4月25日清晨五時,伊朗德黑蘭的古列斯坦宮。
出身于哥薩克旅的軍官禮薩·汗,正在進行登基加冕前的最后準備工作。
禮薩·汗相當于伊朗的“袁世凱”,在四年前的政變中,推翻了早已成為英國人傀儡的愷加王朝的統治。他在作為攝政掌握政權四年之后,終于要登基加冕,成為伊朗新的國王。
伊朗袁世凱——禮薩·汗
禮薩·汗的手指,劃過天鵝絨襯墊上的三套禮服——波斯黃金甲胄的肩部蹲踞著格里芬神獸,奧斯曼白金軍禮服的勛章叮當作響,褪色的阿拉伯長袍散發著庫姆神學院的檀香。
侍從官拉赫米壯著膽子低語:"陛下,加冕禮鐘聲還有三小時......"
話音未落,這位哥薩克梟雄突然拔出軍刀。寒光閃過,三件禮服的襟帶竟被齊齊斬斷。"縫起來!"他盯著空中飄散的絲線低吼,"把波斯金線、突厥銀絲和圣裔血袍都縫成一件!"
侍從們顫抖著穿針引線時,在場的眾人無人知曉,這場縫合手術,將成為伊朗百年的命運讖語。
從地緣上看,伊朗位于歐亞大陸的中心,世界的十字路口,是名副其實的“中央之國”,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得伊朗成為連接世界的樞紐,也讓它成為真正的“四戰之地”,陷入永恒的命運詛咒。
02
高地雅利安的普世大旗
公元四千年前,雅利安戰士駕駛著戰車,從黑海之濱出發,南下劫掠農耕文明世界的財富。
當他們突破中亞的草原戈壁之后,不得不兵分兩路,分別向西和向東征伐。
其中向東的這支雅利安,碾過興都庫什山脈的積雪,從開伯爾山口駛向印度河谷,卻遭遇了難以抵御的濕熱瘟疫地獄:雨季泛濫的沼澤里,漂浮著達羅毗荼人的尸體,蚊蠅傳播的瘧疾擊倒了三成戰士。
雅利安祭司舉起蘇摩酒祭拜:"讓純凈血脈遠離污穢之軀!"
《梨俱吠陀》的頌詩,化作種姓制度的基石:頭是婆羅門,雙腿是首陀羅,腳底污垢成了不可接觸者。
種姓隔離,恰如防疫隔離墻,卻讓印度文明陷入雅利安至上的種族壓迫永劫地獄。
西進的雅利安人登上伊朗高原,高地的凜風吹散了瘟疫,也吹散了宗教狂熱。
出身于雅利安的波斯部落的居魯士,揮舞著拜火教的火焰之旗,讓各族拜倒在他的仁義之師的帳下。
居魯士率領的軍隊攻打巴比倫時,國王與祭祀階層為了爭奪控制權,相互斗得不可開交。盡管兵精糧足,城墻堅固(其中猶太人搬了不少磚),但巴比倫城的大門為居魯士洞開,他兵不血刃就占領了巴比倫城。
居魯士高舉普世價值,尊重各個民族的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并釋放了被巴比倫壓迫的各族奴隸,準許他們返回故土。
在巴比倫做了幾十年奴隸的猶太人,意外得到了居魯士的敕令,被允許重返耶路撒冷并重建圣殿。居魯士還把巴比倫從耶路撒冷圣殿里掠奪來的金銀器皿5400件交給猶太人的首領帶回。
猶太工匠欣喜若狂地為居魯士雕刻詔書:
“我是居魯士,世界之王、偉大的王、強有力的王、巴比倫王、蘇美爾和阿卡德王、(天下)四方之王,……我把被集中到這里(巴比倫城)的神像送回了他們的宮殿,使他們居住在永久的居所之中。我掌控所有的居民,使他們 回到他們的居住地 。”該法令廢除了奴隸制和任何形式的壓迫,禁止使用武力或掠奪手 段攫取財產;它還賦予成員國自主決定是否臣服于居魯士大帝的選擇權,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部“人權宣言”。
這尊征服者雕像的基座,埋著驚人的現代性基因——管理術取代了奴隸制,統一市場碾碎了部落邊界,帝國高速公路讓馱馬蹄聲在24小時內傳遍六省八州。
波斯帝國的粘合劑不是馬刀,而是統一貨幣與標準化楔形文稅單。
在波斯灣北岸的蘇薩城里,腓尼基商販向埃及船主夸耀:"波斯人抽稅比腓尼基人喝酒還快!"他兜售的銀幣正面是波斯國王射箭圖,背面刻著三語銘文。
被征服的呂底亞人笑稱:"繳完稅回作坊繼續打金器,掙得比當奴隸主時還多!
波斯與印度,相當于雅利安的“民主黨”和“共和黨”,在兩千多年前的神權時代,就開啟了各自的政治實踐。
03
阿拉伯的征服與和平演變
公元637年,深秋的卡迪西亞戰場,薩珊波斯戰象的哀鳴穿透硝煙,地上浸透著波斯人的鮮血。
阿拉伯將領薩阿德·伊本·瓦卡斯騎在駱駝上咆哮:"真主的寶劍將劈碎虛妄王冠!"
這場戰役宛如企業并購的古典樣本:
揮舞著古蘭經的阿拉伯騎士們,用新月彎刀并購"波斯集團",卻看不懂復雜的行政管理流程,被波斯貴族反向滲透,實現了伊斯蘭的波斯化。
波斯末代國王的公主沙赫爾巴努嫁給了先知穆罕默德的外孫侯賽因·伊本·阿里,從此之后,圣裔家族混有波斯血脈。波斯人圍繞在圣裔家族周圍,形成了伊斯蘭教中的什葉派,也就是“正統派”,只承認圣裔家族為穆罕默德合法繼承人,實際上就是波斯人反客為主,反而變成了伊斯蘭教正統。與之相對的阿拉伯各派被統稱為“遜尼派”,主張哈里發應該是有德者居之。
兩派之間的矛盾不斷尖銳,680年10月10日,侯賽因及其隨從在卡爾巴拉陷入遜尼派軍隊圍攻,全體戰死。從此之后,卡爾巴拉成為什葉派的主要圣地之一。這一日,成為什葉派的最重要的圣日——阿舒拉節。
侯賽因的犧牲及其所衍生出來的悲情、不公、隱忍和恥辱等精神,成為了什葉派的核心價值觀。
卡爾巴拉沙漠上,當波斯人把侯賽因殉難日改造成哭墻般的哀悼劇場,阿拉伯總督驚覺稅收簿上的什葉派比例半年暴漲四十倍。"他們哭侯賽因的眼神,"大馬士革密探在報告里寫道:"像哭自家被燒毀的莊園。"
以伊朗高原為中心,什葉派形成了與遜尼派分庭抗禮的格局。
直到今天,在許多宗教氛圍濃厚的地區,阿舒拉節往往伴隨著自殘行為,什葉派信徒會用刀片抽打后背,或是用匕首劃開前額,以達到頭破血流的效果,這種狂熱的宗教熱情有時會互相傳染,嚴重的還會導致人死亡。
猶太人以為暗殺伊朗領導人和高級將領的做法,可以讓伊朗屈服,其實所起到的作用恰恰相反。這正好刺激了什葉派的精神內核,反而有助于消除其內部種種矛盾,進一步團結起來。
除了血統魔術之外,波斯人依靠更加深厚的文明積淀,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和平演變:在阿拔斯王朝王子的教材中夾帶私貨,篡改各種文學作品塞進波斯元素,甚至將《列王紀》的阿拉伯英雄改編成波斯男寵,竟騙過馬穆魯克審查官。
在清真寺里擺上薩珊鑲銀火盆,阿訇的呼禱詞悄悄插入居魯士禱文
——波斯拜火教信仰在明面上已經不復存在,卻悄悄地完成了借殼上市。
04
突厥鐵蹄下的文化嬗變
1040年丹丹坎戰役的黃昏,塞爾柱蘇丹圖格魯克踏過伽色尼士兵的尸體。"從今往后,刀鋒寫就敕令!"他高聲宣布,突厥語為官方語言。
洪亮的聲音穿透營帳,震落了帳篷上的積雪。
文書官納西爾卻悄悄地用波斯語記錄:
"新月死于傲慢,真理藏于字句。"
這場文化暗戰,在清真寺穹頂點燃導火索——伊斯法罕的星期五聚禮時,伊瑪目突然用波斯語講解《古蘭經》,突厥衛隊長拔刀的手,卻被五倍于己的信徒按住。
當公元1501年,在阿塞拜疆的大不里士建立薩法維王朝時,伊斯瑪儀一世
用突厥語高喊:"今日起爾等皆是什葉派!"伊斯瑪儀一世是庫爾德人與突厥人的混血,其基本盤在阿塞拜疆,阿塞拜疆人主要是突厥人、突厥化的波斯人以及一些周邊民族的混合。
薩法維王朝很類似南北朝時期的北魏,盡管表面是突厥民族作為統治者,但是內里則高度波斯化。盡管伊斯瑪儀一世使用突厥語,出席加冕儀式的波斯貴族們,手里的禱文卻是用波斯語寫的。
伊斯瑪儀一世本人的波斯化早已深入血脈。二十年后,這位突厥君主在加茲溫皇宮為波斯詩歌的韻腳修改問題,和大維齊爾吵到拔刀相向
——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波斯詩人。
18世紀的伊斯法罕咖啡館,商隊頭領向荷蘭東印度公司代理兜售絕密情報:"愷加王朝的突厥蘇丹,需要三個波斯翻譯才能理政:一個翻詔書,一個翻財政報告,第三個給前兩個翻譯吵架做裁判。"
愷加王朝的國庫,因鴉片進口耗盡白銀時,市場流通的愷加銀幣上,"萬王之王"的頭銜仍用波斯花體字鐫刻。
05
伊朗的三重困境
文化更先進的波斯,被武力更強的阿拉伯人和突厥人反復征服,打個太不恰當的比方,就好比崖山之后,中國被元和清反復輪流坐莊,伊朗形成三種不同的文化認同:
一是“自古以來”的大波斯主義,由于雅利安人最初并非原住民而是殖民者,因此比起根正苗紅的“中華民族”,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順。伊朗的跨境民族聚集地,包括庫爾德人,阿塞拜疆人、俾路支人,土庫曼人,都會成為分離運動的溫床。另一方面,印度和巴基斯坦也算是跟伊朗同種不同文,彼此之間的關系十分微妙。
二是阿拉伯征服帶來的泛伊斯蘭主義,盡管什葉派是少數派,仍然要跟遜尼派爭奪伊斯蘭正統。所謂“什葉派之弧”,就是這么來的,它并不是針對以色列,而是為了爭奪伊斯蘭正統,甚至后者可能才是主要目標。表現為伊朗通過也門胡塞武裝,牽制沙特。
三是突厥征服帶來的泛突厥主義,這是伊朗極力壓制的。因為土耳其更熱衷于成為泛突厥運動的代言人,并且與阿塞拜疆人勾勾搭搭,因此伊朗與土耳其也是矛盾重重。
由此可見,伊朗與中東的主要大國土耳其、沙特都不對付,與鄰國阿塞拜疆、土庫曼斯坦、巴基斯坦、印度也是關系微妙。從伊朗的戰略目標上看,以色列猶太人根本就不是其主要敵人。
那么,伊朗和以色列又是怎么搞成今天這種不死不休的狀態呢?
那就必須要從中東的兩大攪屎棍——英國和美國身上找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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