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我是胖胖。
有時候,鹽堿地里長不出莊稼,卻盛產人性的邪惡。
有些惡劣的土壤,總能培養出最頑強、最喪盡天良的雜草。
《道德經》里有句話,曹禺當年也拿來當了《日出》的扉頁: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胖胖是這么理解的:
天地有它的法則,越是富饒的地方,老天爺偏要收一收水肥,倒給貧瘠一點生機。
可輪到人這呢?偏是反著來的:
誰越窮,越要被剝削,誰越富,越要被供奉。
把本來就不夠活命的那一口氣,再摁下去一點,擠干最后一滴血,去奉養那早已吃得流油的富人。
曹禺在《日出》里寫過黃省三,三餐斷頓、身患重病,孩子餓得快要斷氣了,他跪著求李石清討回一點被克扣的工資,哪怕給他個端茶倒水的活都行。
可李石清那一嘴冷血:“你不去偷?不去搶?不去跳樓?”
在它們眼里,窮人的悲慘不是不幸,而是活該。
最后,黃省三撲通一聲跪下,求著對方行行好,給那三個沒娘的孩子一條活路。
那一跪,不僅跪碎了他的尊嚴,也跪出了整部《日出》的內核:窮人的卑微不是因為道德低賤,而是因為活著本身,已經被規則和人性逼成了一種卑微的乞求。
而類似的畫面,在當下的一部分職場,一點都不稀奇。
甚至可以說,《日出》演的是過去的戲,現實演的是放大版的連載。
6月17日,百姓關注報道了這么一則新聞:
重慶某模塑公司,一名工人被拖欠工資,眼看日子熬不下去,跪地磕頭求主管不要開除他,“你還不發工資我怎么辦?”
畫面里,他跪在宿舍的地板上,主管躺在床上刷著手機,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過去。
一個卑微得快要蒸發掉的靈魂,和一個已經習慣了別人卑微自以為是“上位者”的角色,正構成了這個社會最真實、最殘酷的一幕。
6月20日,公司出來回應:“只是員工與主管之間的溝通問題,公司已經調解,雙方已和解。”
其實,這樣的場面,真的不少見。
你說這工人跪下那一幕,和當年黃省三那一跪,有什么本質區別嗎?
本質上沒有。
只是換了個場地,一個在戲臺上,一個在現實生活里。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今天的攝像頭比當年的舞臺燈光更真實,拍下的不是表演,而是活生生的殘酷。
當然,所謂“溝通問題”,公司這回應,倒也符合現在一些企業說話的風格:
明明是剝削與被剝削的矛盾,硬是能包裝成溝通上的小誤會。
就像一個人踩著另一個人的脖子,等對方快斷氣了還說:“別激動,他們只是缺乏有效溝通。”
在這個新聞里,主管為什么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因為他習慣了。
這份冷漠不是突然生出來的,是在無數次的服從與屈從中,一點點被培養出來的。
習慣了別人低三下四、習慣了別人求人,習慣了當那個手握命運開關的角色。
只要他知道:
不管底下的人多難受,只要他一句話,后面還有一排排等著頂上的人。
他不需要有同情心,他只需要穩住自己的位置。
而跪著求工資的工人呢?他背后可能有家庭、房貸、孩子學費,辭了職,連下頓飯都成問題。
維權?維權成本之高、過程之漫長,往往不是底層個體可以輕易承受的。
法律再公正,程序再健全,現實卻早已把這些路堵得七零八落。
更深一層的問題是,這究竟是一個企業的問題,還是整個規章制度的傾斜?
在這樣的勞動關系中,企業與勞動者之間本就極度不對等。
企業壟斷了機會,壟斷了資源,而勞動者只能在縫隙里求一條活路。
特別是在當下就業崗位縮減的情況下,這種不對等愈發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企業要的是成本最低、服從性最高的勞動力,而勞動者要的是活下去的機會,這種供需邏輯,本身就注定了誰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很多人對這個新聞的第一反應可能是憤怒,接著又歸結為個別主管的人性冷漠,甚至道德敗壞。
可如果冷靜一點,你就會發現,這不僅僅是主管的人性問題,更是整個體系的病灶。
這種病灶之所以頑固,是因為背后有一整套邏輯在為其背書,績效、成本控制、競爭力、利潤最大化、股東回報。
主管為什么冷血?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公司也不過是個工具人,背后也有考核指標,也有上級盯著他的成本控制。如果這個工人今天跪著求的是工資,那主管明天可能就得跪著求自己的崗位。
整個鏈條往下壓,最終落到最底層的時候,就是跪地磕頭的那一幕。
每一層都有比自己更狠、更高、更冷的人在看著,直到最上面那層,資本和利潤。
所以當我們看見這名工人跪地時,實際上看到的,是整個金字塔結構的自我運轉。
底層為了活命甘愿卑微,中層為了保命學會冷血,而上層,則安然享受這一切帶來的豐厚收益。
更可悲的是,這套邏輯甚至還被包裝成了合理、專業、市場經濟的正常運作規律。
那后續在媒體曝光后,輿論壓力之下,公司立馬宣布雙方已和解,問題已經妥善解決。
就像每一次公共輿論介入之后的標準流程:
先切割、后滅火、最后歸結為個體問題。
主管成了背鍋俠,公司保住了品牌形象,規章制度繼續剝削,繼續平穩運轉,好像一切恢復了正常。
可什么叫“正常”?
讓員工在沒工資的情況下忍辱負重,還要低頭下跪求生存,這難道是正常?
這究竟是誰的錯?是主管的錯?是公司的錯?還是整個就業環境的錯?
從個人層面說,主管當然有錯,他的冷血、他的傲慢,確實讓人憤怒。
但把所有矛頭只對準主管,其實是在逃避真正的問題。
主管不過是運作之下的螺絲釘,他之所以冷血,是因為這個體系允許并默許了這樣的冷血存在。
否則,這樣的事情為何屢屢發生?
從公司層面說,模塑公司當然也有錯。
它作為用工主體,未按時支付工資已是違法。
可你去翻翻現在的勞動爭議案件,類似的拖欠工資、克扣工資、以各種名義推遲發薪的現象,比比皆是。
很多時候,不是公司不知道違法,而是算準了勞動者的弱勢地位,知道他們不敢、不愿、也耗不起去維權。
再從更宏觀的社會環境看,問題可能就在于如何消除企業與勞動者不平等。
表面上,法律有勞動法、勞動合同法、社會保險法,規定得明明白白,給勞動者提供了制度保障。
可在執行層面,真正能順利維護自己權益的勞動者卻屈指可數。
如果查處力度有限、仲裁周期冗長復雜,最終就會讓企業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出點事,能壓就壓,能拖就拖,實在不行了,再拿輿論壓力做個姿態,息事寧人。”
而對于工人來說,他不是不想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而是根本承受不起這個過程的代價。
因為拖一天,他孩子可能就斷頓一天;
因為仲裁幾個月,他家里的房貸就可能斷供;
因為請假跑手續,他的崗位可能直接被頂替。
而所謂這些程序上的復雜,最終就會成了一場拖延,誰熬得久,誰才能拿到一絲正義的殘羹。
按道理說,市場經濟講的是契約精神,既然簽了勞動合同,就該遵守。
這話沒錯,但問題在于,在現實博弈中,契約的雙方本身極度不對等。
你簽了勞動合同,公司拖欠你工資,頂多給個違約金,哪怕判決執行,時間就會拖得你心力交瘁。
但如果你一旦被看不順眼,立馬可能面臨被開除的絕境。
這種契約精神在不同位置上的分量,從來都不一樣。
更別說,這種“低人一等”的勞動邏輯,早已滲透到社會文化心理里。
多少人已經習慣了用“要怪只能怪你沒本事”來為剝削找合理性。
好像弱者受難,從來都只是他們活該,好像這個社會真的已經實現了絕對公平,剩下的全是個人的問題。
這就是一種最陰毒、最毒瘤式的邏輯偷換。
但現實真是這樣嗎?
有些資源配置,本身就早已傾斜到不公平的狀態。
好的崗位、優質的教育、豐厚的起點,往往早已被少數人掌控。
留給大多數普通人的,是內卷化的競爭、無限期的奮斗神話、和稍有不慎就可能墜落的懸崖。
而當弱者在夾縫中掙扎時,周圍還有一群旁觀者站在道德高地上說教:“要怪只能怪你不努力,沒本事”。
努力當然重要,但當努力只能換來基本生存,而運氣、背景、資源卻決定了起點和終點,這還算得上公正嗎?
回頭看那個磕頭的工人,他的卑微、他的屈辱,不是個人素質問題,而是一些不合理就業環境的縮影。
他跪著的,不只是主管,更是整個逼他走投無路的生存環境。
他的那一跪,比黃省三那一跪多了更多無力感,因為他身處的時代,信息更透明、法治更健全、社會更開放,可對底層個體的生存壓力,有沒有絲毫減輕?這里要打個問號。
像這視頻火了,被各路大媒體一報道,網友們義憤填膺,罵一通主管、罵一通公司,最后不了了之。
主管可能丟了飯碗,公司改個聲明,大家再去關注下一條熱搜。
工人的工資,可能拿回來了,可他以后還能不能挺住?類似的事會不會再發生?最根本性直擊本質的問題呢?
沒人再關心。
看過、憤怒過、痛罵過、然后轉身離開。
留下的,依舊是那片鹽堿地,依舊是長不出莊稼的土壤,和那一茬又一茬重新發芽的邪惡雜草。
很多時候,胖胖是覺得應該重新建立起對勞動者的基本尊重,企業文化要學會對勞動者最起碼的良心和底線,不能總是把人當工具。
可要做到這些,恰恰最難。
因為這牽涉到既得利益的松手讓步,以及全社會長期的文化養成。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類似新聞一再出現,卻總是治標不治本的根本原因。
因為比磕頭更扎心的,是磕頭背后的無奈;
比曝光更可怕的,是曝光之后的無動于衷;
比主管的冷漠更讓人絕望的,是規則對冷漠的默許與習慣。
胖胖覺得,任何一個讓普通人為了活命而不得不下跪的就業環境,注定會成為一座人性的荒漠。
長不出希望的土地,長出的只會是扭曲、冷血、犬儒和新一茬的利己主義。
它養不活人,只會不斷制造新的祭品,新的磕頭者,新的黃省三。
“損不足以奉有余”,永不會過時。
只是今天的故事比過去更加隱秘、更加復雜、更加冰冷。
這種價值觀,只是換了一種面目,繼續讓鹽堿地上的雜草瘋長。
而當這個社會終于不再需要任何人跪著去換一份生存時,或許才算真正離開了那片鹽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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