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考物理壓軸題走向深度知識內容的興起。

文｜柳南

2025年的高考已經結束，但關于高考考試的解讀卻并未停止。近日，“物理網紅”張朝陽直播解高考物理題再登上熱搜，再度掀起關于高考物理到底該不該太難的討論。

此前，湖南卷的壓軸題，被網上講題的當地教師評價“難度堪比物理競賽”；甘肅卷的壓軸題，其解題思路需要運用大學電學課程中的基礎定律——基爾霍夫定律；在過去幾年的高考物理試卷中，也有不少題目將暗物質、廣義相對論等物理學前沿領域，作為命題的背景或引子，讓許多考生直呼“超綱”和“燒腦”。

這也引發了教育界和社會更深層次的思考：高考物理，尤其是被熱議的難題，其考察目標究竟是什么？這些題目的命題，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知識點記憶和公式套用。或許，它們正在指向時代對于人才培養的更深層次的要求。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高考題

從近年高考物理的命題中，能看出一個趨勢：試題與現實世界的連接，正變得愈發緊密而深入。

在今年全國卷中，出現了CR450動車組和“天都一號”衛星的名字，它們都是近年來我國前沿科技應用的代表成果；北京卷中的點火器和“夜半鐘聲到客船”等生活情境的出現，也反映出命題組對考生用理論知識解釋現實場景的能力的考察。

在AI、機器人、新能源、航空航天等技術領域都變革飛快的今天，現實世界出現的科技問題，往往是人類從沒面對過的，自然也就不能完全套用既有的思路去解決。過往的知識是經驗，是模版，卻并不是一個現成的答案。

于是，物理高考中的“難題”，便成了考生們邁向高等教育的試金石。面對陌生情境和復雜問題時，他們會給出怎樣的答案：能否準確地抓住問題核心？能否理解物理概念的本質，而非只是定義和公式？能否靈活遷移和整合所學到的知識點？在上述的這些基礎上，又能否構建清晰、嚴謹的邏輯鏈條進行推演？

這就要求，學生必須跳出教材和常見題目的“舒適區”，而展現出彈性和創造性的思維。具備科學思維能力，能應對未來復雜挑戰的思考者，大概才是這個時代的高考希望選拔出的人才。

但我們仍需面對一個冰冷的現實：對量子力學、廣義相對論、黑洞與暗物質等前沿領域的學習，即使在信息爆炸的今天，依然是非常稀缺的教育資源。雖然人們常說新媒體時代已經“讓知識變得觸手可及”、“打破教育不平等和知識壁壘”，但高考壓軸題的得分不會說謊，每年能做出那道最難的最后一問的，往往只有極少數人。

張朝陽也在直播中表達了對考題過難的擔憂，他主張高考作為大學普適教育的選拔，不同于物理競賽，不宜設置過高難度門檻，否則易造成挫敗感。還笑稱如果自己出高考題會出得簡單點。

張朝陽在直播課中回答物理相關問題，圖源搜狐視頻

但這是高考命題不得不面對的兩難，也是每年高考后的“年經”討論：高考無難題，會導致區分度不足；出的題“太難太超綱”，又無法兼顧教育資源薄弱地區的考生。于是，在壓軸題“上上難度”，成了一個現實的平衡點，它既保證了熟練掌握教材知識的考生能得到大部分分數，也能讓能力突出的考生得到自己應有的發揮空間，不被埋沒。而面對“超綱”物理題，張朝陽也建議中學生可定性了解前沿知識，并在中學階段學習微積分等基礎工具。

更難的考題，更深的科普

提到對物理知識的科普，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內容品牌都是《張朝陽的物理課》。在6月22日開設的高考物理解題專場直播中，張朝陽細致講解了兩道壓軸題，帶領著臺下同學和直播間的觀眾對題目進行了從零開始的推理計算：

解析2025年湖南高考物理壓軸題時，面對復雜的“二體運動”問題，張朝陽巧妙將其分解為質心平動與小球繞質心圓周運動兩個子問題，逐步求解小球初速度對整體運動狀態的影響。在解析新課標II卷壓軸題涉及的橢圓運動難題時，他將正負電荷的運動類比為天體系統，靈活運用開普勒第三定律替代復雜的微積分運算，高效破解了這道非常規電磁場難題。

張朝陽解新課標II卷壓軸題，圖源搜狐視頻

這是一節沒有事先預備講義的物理課，在布滿幾個黑板的計算過程中，張朝陽也犯了個小錯誤，被現場的同學及時指出，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并馬上進行了改正。張朝陽的物理課廣受歡迎的原因之一，正是這真實、真誠的課堂氛圍和輕松有趣、沒有架子的師生互動。

在隨時隨地可能分心的屏幕前，如此讓人們保持高度的耐心和專注的深度內容，已經是一種相當稀缺的產品。

整個互聯網上的科普類、知識類內容越來越多，但不能倍速播放、需要全身投入的內容并不多。看張朝陽的物理課，很多時候甚至要把進度條往回拉，再往回拉，直到找到那個你沒有及時跟上的知識點為止。

在習慣了信息流推薦的時代，這樣的學習方式對于很多被“喂養”的大腦，已經是很難耐受的事情。今天的知識邊界，更多像是我們自己為自己設下的藩籬。我們會下意識地拒絕掉那些不夠趣味性、不夠讓我們“感覺更好”的內容。

張朝陽時長幾百小時的200余期在線物理課，給人留下的都是這樣的觀感：這是一個相當“硬核”的內容。它并不刻意討好用戶，不用漂亮的封面和標題黨吸引觀眾；它用量子力學串起“普通人的一天”，也樂于將“為何雨滴砸不死人”“早晨第一縷光”等日常，用物理公式的方式演算出來。它也不刻意“通俗易懂”，稍微開個小差就不知道張朝陽計算到了哪一步。它甚至像是個幾萬分鐘的長視頻：畢竟，物理科普更需要前序知識的鋪墊，在張朝陽對物理知識系統性的串聯中，甚至很難“挑一期”或“跳過一期”看。

張朝陽的深度科普都是長視頻，圖源搜狐視頻

這樣的深度科普，最大價值在于它示范了以邏輯和實證為核心的的科學方法論。我們看到張朝陽在草稿紙上一步步推演和計算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科學工作者日常的工作狀態。

張朝陽的課有一種“笨拙“的魅力。他不追求恍然大悟或“秒懂”的快感，而是展示完整的思維鏈條，像在建一座邏輯的城堡，一磚一瓦都要親手壘砌。這樣的“慢“和“硬核”，重塑了人們學習的節奏，也是當下對抗信息碎片化的深度知識內容最需要的品質。

深度知識，為大眾提供了一個解決復雜問題的工具箱。每一個新領域的科普，都是在工具箱內都放上一把趁手的“工具，而其中工具的使用方法，仍需要人們自己學習與掌握。

在《張朝陽的物理課》線上課程之外，張朝陽也把自己對物理的思考與洞察整理成了三卷同名科普書，最新出版的第三卷包含時下大眾很感興趣的量子力學相關內容，并不停留在概念上的“知其然”，還包括不少循序漸進的公式推導的“知其所以然”。面對著社會對深度知識的需求，張朝陽起到了重要的“科學指路人”的角色，引領大眾以更科學更成體系的方式，發展自己對知識的興趣。

三卷《張朝陽的物理課》，圖源豆瓣

深度內容創作者們做的，是在人們準備好學習如何使用工具之前，先把工具箱放在它該在的房間。讓深度內容先于大眾的興趣，存在于中文互聯網的內容場中。而當又一批新時代的“魯班”走入科學的房間，會發現那些稱手的工具，早已等待他多時。

自媒體時代，越來越多的信息和知識被“陳列”在互聯網上，人們更習慣于一小時內點開很多科普視頻，像在逛一場“知識展”。

這樣的知識，更多處在平面的維度，而缺少縱深。面對優質的深度知識內容，人們也需要更多張朝陽這樣的內容創作者的引領，一同梳理出完整的知識脈絡和邏輯鏈條。

我們為什么需要更純粹的深度知識？

近兩年，正是科學知識廣泛傳播的兩年。移動互聯網用戶經歷了碎片化信息的沖刷，愈發能體會到深度內容的可貴。張朝陽等一批科普知識創作者們，也用更硬核的內容證明了自己對受眾的信心。

2023年，“畢導”在停更一年后宣布回歸的第一期作品，竟帶來了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的證明。34分鐘的視頻里，畢導基本準確地還原了哥德爾給出證明的邏輯和思想；科普自媒體“漫士沉思錄”的賬號上，也能看到關于“向量內積背后的宇宙對稱性”、“楊輝三角與自相似分形”、“圖靈機的停機悖論”等多個領域內嚴謹而有趣的內容；張朝陽在物理課上用近5個小時求解流體力學中的納維爾-斯托克斯方程之后，中文互聯網上很快便能搜到相關的文章和視頻。

在他們每期科普內容的彈幕和評論區，都能看到對該主題知識點的熱烈“全民討論”。從初中生到大學生，再到已經工作的各行各業的數理知識愛好者，他們發表見解，也提出疑問。如此良好的討論氛圍證明：中文深度科普內容的受眾，也許遠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加廣泛。

圖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方微博

從這些深度科普內容中，能看出一種思維方式的共性：首先要將一個生活中的實際問題抽象化為一個數學或物理模型；接著將看起來復雜的問題或猜想，拆解成若干個可處理的子問題；最后通過嚴謹的邏輯推演，從已知條件出發，一步步推導出結論。

你會發現，深度知識的思維方式，也是解開一道今天的高考物理難題所需要的素質。

今年高考后，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在社交媒體上觀察了一些考生對高考物理壓軸題的反饋，很多考生是對其“望而生畏”，甚至“看都不看”的。有人覺得：“做最后一問的時間，夠把前面的所有題檢查驗算一遍了，何況（最后一問）還不一定做對。”

如果把高考看成一個在單位時間內盡可能獲取更高分數的游戲，那每個人都要作出對自己最有效率的選擇。可能亟待解決的問題是：因為壓軸題總是“太難”，導致很多考生已經完全把它排除出了臨場選擇之外，放棄了嘗試的勇氣。此時，對于知識內容生態來說，總有人要讓這些考生“不熟悉”的領域，慢慢變成他們“似曾相識”的領域。

而這樣一個頗具意義的任務，正由當前中文互聯網上的眾多個專注深度知識的內容創作者完成。

在2025年，如果知識內容還停留在較淺層科普的“知道就好”，那么觀眾永遠不會了解一個結論或科學原理是怎么推導出來的。連續多年開設在線物理課的張朝陽曾表示：中文自媒體對于物理數學方面的很多計算是有缺乏的。還有很多深度知識類內容的需求，正在等待被看見和滿足。

于是，張朝陽把自己的電動力學課堂開到新能源車展，也曾對電影《奧本海默》進行“物理影評”，畢導用概率的方式告訴你“為什么人總覺得自己倒霉”，漫士則通過算法解決“選擇困難”問題……內容創作者們用深度知識解析著日常，讓我們在觀察自己的生活時，多了一個自然科學的思維范式。

以“雨滴下落不傷人”引入，張朝陽推導斯托克斯定律。圖源搜狐視頻

最近北京大學助理教授韋東奕開通社交賬號在網上引起廣泛討論，張朝陽表示這在自媒體時代是非常正常的事，將高深學術知識普及大眾也是一種公益行為。他曾說，自己堅持三年直播物理課亦是“一箭三雕”：一是出于個人興趣，二是推動搜狐視頻知識直播布局，三是為了公益。

于是，我們看到了今天互聯網上繁盛的深度知識，它是在大眾科普的土壤上必然綻放的花朵。一些看上去艱深的大學課程，也等來了網上真正對其感興趣的人們：楊振寧主講的《普通物理》、田光善主講的《量子力學》，都是幾十個小時的長視頻，也均有著相當規模的受眾。

當然，不可能所有觀眾都能短時間內很好地掌握課程內容。但當這樣內容越來越多，當又一批年輕考生再次走上高考考場時，可能會有越來越多人會覺得，今年壓軸題的知識點“似曾相識”，仿佛自己某天看到的視頻中類似的思路，便愿意去嘗試解開這道題……

當深度知識進行到這一步，便已實現了它的一部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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