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道
紀錄片《詩美成都》海報。 張同道供圖
詩歌是中華民族的美學花園,那些傳誦至今的經典蘊含豐厚的人文積淀與多維的審美意識,每一首都是鮮活的生命體驗、人生思考、生活瞬間。吟誦那些詩句,我們便仿佛穿越時空與古代詩人對話,開啟一場美學聚會。
《詩美成都》并非一部歷史片,而是借古典詩歌尋找流傳至今的詩意生活。為此,我們確立以經典詩歌為核心的創作原則。李白、杜甫、蘇軾、陸游、薛濤都是中國文學史上閃耀的星斗,作品浩瀚,難以窮盡。根據他們的蜀地生活經歷,每人選取兩三部經典作品,如李白的《蜀道難》《上李邕》《臨終歌》,杜甫的《春夜喜雨》《江畔獨步尋花》《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等等,圍繞核心詩篇架構故事。
《毛詩序》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所有詩歌都誕生于特定的人生情境,詩人在某時某地遭遇某事,心有所思,情有所感,發而為詩。《詩美成都》放棄關于詩人的全景敘事,著力還原詩歌誕生的人生情境,揭秘詩人當時的心理狀態與美學趣味。一首詩誕生的情境也昭示著詩人的性格、情感甚至命運。《上李邕》狂放不羈,就像詩中所寫的大鵬鳥一飛沖天,那是初出茅廬、心高氣傲的青年李白受了冷遇,將燃燒的憤怒噴涂為詩章。這是李白的性格,也是李白的命運。《春夜喜雨》透著靜謐的快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從憂時感事的“三吏三別”到輕快的《春夜喜雨》,杜甫結束了一路逃亡的難民生涯,在成都蓋起草堂,臥聽窗外細雨,品味安逸美學,這是他詩風轉變的內在動因。
詩歌現場在哪里?月夜是《靜夜思》現場,泰山是《望岳》現場,中國古詩大多具有現場感。《詩美成都》努力讓詩歌回到現場,呈現可感、可視、可聽的詩歌形象,為觀眾打開進入詩歌的一扇門。為了海棠花,攝制組專程趕到黃州。成都海棠嬌艷熱烈,但蘇軾在黃州與海棠相知相愛,我們必須回到詩歌現場。《籌邊樓》必須去真正的籌邊樓,《蜀道難》必須去劍閣,罨畫池、浣花溪、杜甫草堂,這都是歷史上的詩歌現場,現場的力量不可替代。這也是紀錄片現場。
詩歌紀錄片要拍出詩意。如何把一首詩具象化地呈現出來,讓觀眾感受到、體驗到,而不是符號化地認知到?《詩美成都》探索“意象造型+聲音表現”的創作方法,為每首詩找到準確有力的意象和聲音造型,讓詩歌擁抱觀眾。
《上李邕》是李白在渝州遭冷遇后的作品。我們選擇將重慶長江索道作為核心意象。大江之上,纜車高懸,民樂演奏家馮滿天彈唱詩篇。纜車行至對岸,慷慨激昂的歌聲戛然而止,一只動畫大鵬騰空而起,沖上云天。李白的憤怒與狂傲沉浸于美學意象,化作大鵬展翅飛翔。
我們將《籌邊樓》視為薛濤的壓卷之作。罰邊是薛濤人生的暗夜,也是生命自省的起點,她歷經邊塞苦寒,見證民生之艱,發出“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之嘆。詩人翟永明走進羌寨,登上籌邊樓。音樂家賀蘭澤彈奏古琴,演唱詩篇。雪山蒼茫,野馬奔騰,雄渾的音樂與高曠的詩意交相輝映。
一首首詩,仿佛綻放的花朵,有色,有形,帶著溫度甚至露珠。《詩美成都》以詩意的飛翔舞動輕盈的敘事,以詩化美學設計視聽語言,突出想象力與運動感,輕緩運動,唯美構圖,精準細節,動態捕捉季節容顏,藝術烘托詩歌之美,在輕快變幻的節奏里傳遞詩學力量。
當下社會發展加速,高科技突飛猛進,娛樂媒介日新月異,工作節奏馬達一樣快速旋轉。詩歌過時了嗎?
我驚喜地看到,在杜甫詩篇誕生的地方,阿來書寫《成都物候記》,續寫城市與花朵的傳奇;在杜甫尋花的錦江畔,余郭艷和她的朋友創作花藝作品“黃四娘家花滿蹊”;在杜甫生活的草堂,王飛用相機捕捉杜詩情境;在杜甫觀鳥的浣花溪,沈尤帶著小朋友、留學生尋找杜詩里的鳥。杜甫的詩意生活一直在流傳。其實,所謂詩意生活并非狹義地讀詩寫詩,背誦經典,而是保持一份非功利的審美目光,在車輪滾滾、春夏秋冬里尋找自己的心理節奏,在柴米油鹽中發現自己的生活美學。尋訪古代詩人蹤跡,但歸根結底要捕捉沉浸在生活里的今日詩意。
歷經時光淘洗的詩歌經典,依然代代流傳,滋養我們的心靈,潤澤今天的生活。李白杜甫從未走遠,詩歌就是我們的心跳。
(作者為紀錄片《詩美成都》總導演)
《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26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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