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眼蓮飄向何方
文/石清華
午睡起來,連續幾天的大雨也許疲倦了,化作灰蒙蒙的白霧。趁此機會,又去漢江邊走走。
只身來到月湖橋下,較大的活動場地邊緣,不起眼的“月湖江灘公園”石碑正襟危坐,半掩于竹樹邊,似乎在迎送來去的客人。公園于2016年10月建成并投入使用,面積10.5萬平方米,與知音大道相鄰。“花樣江灘”的精心設計令市民、游客感到舒適宜人,成為這座城市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稀稀落落的游人,使江岸休閑甬道顯得寬闊。大堤兩岸弱柳扶風,江中粼粼濁浪飄蕩著浮萍,遠近高樓盡鎖霧中。順濕潤的護坡五邊水泥塊,小心翼翼地來到水邊,掬一捧半清半濁的水,在臉上抹一把,頓時神清氣爽,放眼身前身后,一切皆美好。
江心一條不連貫的綠色植物帶,不緊不慢、信馬由韁,徐徐東去,但其本身未必知道將向何方。江心兩邊散兵游勇的浮萍,一窩一窩無規則地散在江面,宛如夜幕下的點點繁星,點亮游人的遐思。進入梅雨季節,長江、漢水流域大雨、小雨持續不斷,溝渠小溪、堰塘湖泊等水勢上漲,有的開閘放水、有的漫溢而出、有的飛流直下,這些浮萍被裹挾而出,四處游蕩,成為名副其實的他鄉“萍水相逢”。它們隨遇而安、任意東西、不知所向。也許在游蕩中湮沒,重歸于無。忙忙碌碌的人們呢,不也如此嗎?
躬身水邊,兩手撈起一叢浮萍,仔細端詳。寬卵形葉片表面深綠色、油光放亮;質地厚實,兩邊微微向上卷,頂部略略朝下翻;葉柄有長有短,中部膨大成紡錘形,稍微用力即裂開,內有許多細絲狀薄柱,質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挺著這么大的肚子,大約是為了增加浮力、便于隨水漂流吧。被洗得干凈潔白的一簇根,宛如老人銀光閃閃的胡須。這不是農村老家常見的浮萍呀,查詢“形色”,卻有一個雅名:鳳眼蓮。它別名浮水蓮,又稱水葫蘆,被列入世界百大外來入侵物種之一,原產于亞馬遜河流域,喜歡溫暖濕潤、陽光充足的環境,適應性強,繁殖迅速。1901年作為花卉引入中國,并作為觀賞和凈化水質的植物推廣,后逃逸為野生,由于繁殖極快,很快遍布各地,泛濫成災:阻斷航道、限制水流、滋生病菌、破壞資源等等。人們猶如除“四害”一樣全力圍剿,有效遏制了它的惡性膨脹。
紅色泳衣或上或下,自得其樂。也有穿泳衣者在水邊觀望:“不游了,這水太臟,游后沒處洗。”
“還可以,你看這水不是太渾。”
“這是橋墩下靜水處,江中的水很是渾濁。”
徜徉江堤外坡中間的休閑路,護坡下端,垂釣者筑一稍平的座椅,藏于傘下,平靜安坐、神情專注、風雨不動。想到春節到此游逛,白天,在暖暖的陽光下走得兩腳發熱,坐在江邊,濯足碧水,涼透心扉,渾身舒爽。傍晚,萬家燈火、橋上彩球、高樓霓虹燈,倒映江中,閃閃爍爍,叫人弄不清天上人間。護坡上端,是陡峭的水泥防洪墻,墻面爬滿藤蔓,色彩斑斕、千姿百態的花兒點綴其間。很難叫游人將此與洶涌的洪水聯系起來,但又時時濁浪滔滔、滾滾東流。
身旁樹上的鳥窩,播放著輕快的樂曲,伴著悠然的水波、江中的鳳眼蓮、游人愜意的腳步緩緩而去。頭頂的烏云攜著白霧,飄飄灑灑地造訪人間,吻在肌膚裸露處,有“吹面不寒揚柳風”之感:涼爽舒心。
穿堤而過的排水閘口,清澈的水“嘩嘩”地唱著,直沖而下,激起近一米高的白色浪花,熱情澎湃地融入江中,攜帶著鳳眼蓮,浩浩蕩蕩,不知向何處去。
武漢清源號藍色駁船逆流而上,又似乎停在江心未動。擋在江中鳳眼蓮筑就的綠色長城前,張開兩臂,給其搭好梯子,讓水葫蘆心甘情愿地往上爬,去喂駁船的大肚子。駁船后少許漏網的鳳眼蓮,顯得形只影單,看來可以人為阻止綠色長城的無限延伸。
近岸的綠色小船上,佇立的紅色圓柱形哨兵,戴著灰白小帽。綠座紅塔灰燈,在濁流中晃來晃去,似乎可有可無,甚至有點礙眼,如晚無船行,簡直是多余。在黑咕隆咚的晚上,紅塔上閃閃爍爍的慧眼,成了夜行者的指路明燈。
清潔工、鳳眼蓮、江中濁流、鳥窩輕唱,總是不離不棄地伴我漫游。
“親愛的朋友,歡迎您參觀、游覽武漢江灘。”
“親愛的朋友,雨過天晴,小心腳下的路,注意安全。”
“親愛的朋友,水深流急,請不要游泳,謹防溺水。”
一路溫馨地提示,使睹物傷懷者倍感親切。
眼前有一壯年,兩手抱著一條一米多長的大青魚,氣喘吁吁地爬到護坡上端,重重地放在地上,兩手放膝蓋上,弓身喘氣。
“哇,好大一條魚。”
旁觀者將嘴張成一個大大的O字,弓身者一臉喜悅地笑一笑。
“您這條魚有三十多公斤吧。”
“差不多。”
“您釣了多長時間?”
“兩個多小時。”
“能常常釣到嗎?”
“機會不多。”
“大約值二十元一公斤吧。”
“可能是這樣。”
常在河邊走,焉能不濕腳?只要肯努力,總會有收獲。
穿過江漢橋,又一橋跳入眼簾:高高的粉紅色半圓鋼管深深地扎根兩岸,弓著身子,任憑人群、車輛踩碾。它沒有一般大橋那么耀眼把名字高高地張揚,只在橋頭兩端凸現小小的金字:晴川橋。大約是既方便人們記憶,又利于交通吧。江北綠地漢正中心的兩棟大樓,仿佛孿生兄弟威武矗立,哨兵似的瞰護著南來北往的車、東去西來的船、左沖右突的市民,平平安安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啊。
過晴川橋200多米便到了漢江盡頭。現在的人們幾乎談“盡頭”色變:沒有目標、沒有奔頭、沒有希望,此生絕矣。可漢江融入長江,風風火火東流去,更為壯闊、歡樂。
我高高地卷起褲管,探索著在淺淺的沙洲向前。柔軟的細沙輕舔腳心,無比快暢;輕漾的碧水撫摸雙腿,涼爽酥心。隨我而來的水葫蘆,也在洄水處游蕩、憩息。扯起沙洲邊的鳳眼蓮,眾多的根擁抱黑色的細沙,盡力吮吸其營養,不需多長時間,定然會蓬勃生長。
擠上棧橋上望,與江面平行的武漢長江大橋,如倒立長虹的鸚鵡洲長江大橋,它們似乎皆在仰望黃鶴樓。讀過幾句書的人,心中涌起“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是自然的。下看武漢長江二橋,橋面高懸、樓房高聳、白霧高掛,它們鎖著了大江東去。回看漢江,正好與長江寫成了只有起點,不見終端的大寫T字。
拐彎向上,赤腳踏著長江水,彳亍200米吧,坐在武漢長江大橋下的護坡邊,選一稍平處坐下,放逐赤腳于清水,看釣者俯仰、泳者沉浮、船只上下、鳳眼蓮飄、車輛來去、細浪吻腳、碧波洗岸,但愿長坐不想起。明知不可能,不得不起,但起向何方,兩眼蒼蒼、四處茫茫,只好腳踏兩塊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
游完公園,佇立大禹神像前,才感受到漢水、長江的恢宏氣勢,體味到江南小橋流水的韻味。鳳眼蓮,你隨滾滾東流水,是要跨越太平洋,重返故里么?小老百姓,你東游西落地飄,目光西向,是要魂歸老家么?
請別胡思亂想、自作多情了吧,還是和大家一樣:佇立江岸送流水唄。
(2025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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