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北京人民大會堂。40歲的李潤虎站在首屆“中國十大杰出青年”領獎臺上，握著鮮紅證書的手微微滲汗。

這位來自蘭州軍區某部的軍械修理志愿兵，入伍18年立功受獎47次，卻依然是個沒有干部編制的普通士兵。

更令人意外的是，十八年后脫下軍裝時，他的肩章已綴上兩杠四星。這是大校軍銜！從士兵到大校，這條特殊的人生軌跡，藏著一位“秦川牛”的堅守密碼。

“不要把自己看大了”，這句渭北平原的俗語，是父親留給李潤虎的傳家寶。陜西蒲城縣賈曲鄉的農家小院里長大的他，19歲就因火場救人的壯舉震動鄉里。 當村民把燒傷的他和被救者一起抬出磚窯時，沒人料到這個渾身焦黑的青年，日后會成為中央軍委授稱的“學雷鋒模范”。

“秦川牛”這個稱號背后，藏著深厚的鄉土基因：它特指陜西關中平原特有的黃牛品種，以耐力強、性情溫順、腳踏實地著稱。

李潤虎入伍后把這種基因帶進了軍營：修理所里油污遍地的車間成了他的戰場，經他修復的軍械裝備超過7600件。戰友們發現，這個沉默的關中漢子總在別人休息時繼續琢磨故障零件，迷彩服口袋永遠鼓囊囊地塞著技術手冊。

當選“十杰青年”的喜訊傳來時，全軍區都在尋找他，這位焦點人物竟還蹲在車間拆卸報廢發動機，油污從手指漫延到袖口。

1984年5月，一封“女兒病危”電報把李潤虎拽回陜西。攥著借來的200元輸血費沖進醫院，卻撞見更揪心的場景：一個斷臂男孩因缺錢被擋在手術室外。

他摸出那沓帶著體溫的鈔票塞給陌生家屬，轉身面對女兒蒼白的臉，喉嚨發緊地承諾：“爸爸再去借錢”。

這樣的選擇在他生命里重復了三次。父親心臟病突發住院，他懷揣800元救命錢守在病床邊。當服毒自殺的婦女因缺400元押金命懸一線，他又一次掏空口袋。

護士后來看到，這個“傻子”在樓道里啃冷饅頭，轉院費還沒著落，他連碗熱湯都舍不得買。

最震撼的守候發生在1989年秦嶺雪夜。探親歸隊的李潤虎在月臺發現痛哭的農民陳四化，因為李四化妻弟的遺體橫陳在地，身無分文的他連張回家報信的車票都買不起。

李潤虎買好車票送走他，自己裹著軍大衣在零下十幾度的荒郊守尸四天三夜。野狼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他掄起木棍護住素不相識的亡者，直到家屬趕來。

這種近乎“迂腐”的堅守，正是秦川牛精神的具象化：抵不倒南墻不回頭的執著，生命不息耕耘不止的奉獻。

當選“十杰青年”時，李潤虎已是不惑之年。按當時部隊慣例，這個年齡的士兵早該轉業，但組織特批他提干。從志愿兵到副團職修理所長，再到西安政治學院學員，他走了一條罕見的晉升路。

當迷彩服換成軍官常服，修理所的戰友們卻笑稱“老李還是愛沾機油味”，因為他擔任集團軍裝備部副部長后，他照常鉆坦克底盤，手把手教新兵判斷故障異響。

2000年新建集團軍辦公大樓，他負責工程招標。某建筑公司經理趁夜留下5000元紅包，第二天就被叫到辦公室：“不拿走信封就別投標！”

對方嘀咕“死腦筋”，這綽號反而成了李潤虎的護身符。任內經手經費過億，審計報表永遠干干凈凈。

2008年，56歲的李潤虎從大校崗位退休。按軍隊干部管理規定，大校最高服役年齡57歲，他卡在政策門檻前平靜卸任。有人替他惋惜：“再干一年就能拿更高退休金”，他擺擺手：“位置留給年輕人更好”。

退休證沒揣熱乎，李潤虎就蹬著自行車出現在社區便民站。銹跡斑斑的工具箱里，鉗子、扳手磨得發亮，免費為居民修理自行車的招牌一掛就是十三年。

福利院的老人記得他修暖氣的背影，學校的孩子們熟悉這位“課外輔導員”講雷鋒故事的聲音。

2012年夏，硬座車廂里響起嘔吐聲。鄰座老大娘中暑昏沉，退休大校利索地擰毛巾擦凈污物，掃凈地板。旅客認出他：“您不就是那個...”他笑著搖頭：“就是個老兵”。

三十年前守尸抗狼的軍人，如今用皺紋里的笑意溫暖車廂。

這恰似秦川牛品格的延續：從農耕時代的役用牛，到如今肉質鮮美的肉用牛，變的是功能，不變的是奉獻本質。

74歲的李潤虎現在出門總背雙肩包，里面常年裝著三樣東西：雷鋒徽章、修理工具、那本翻毛邊的《雷鋒之歌》。有人問“秦川牛”精神是什么，他指指小區車棚，那里停著經他手“復活”的二十多輛舊自行車，免費供鄰居使用。“

做黨員要忠心，做兒女要孝心，做人要良心”，父親的三句話他踐行了半個世紀。

從1972年入伍的農村青年到2008年退休的大校，李潤虎的特殊晉升軌跡背后，是把平凡做到極致的信仰。

當人們熱衷討論“士兵到大校”的階層跨越時，他修車的手沾滿油污，微信運動步數總超萬步，那是走訪獨居老兵的足跡。

西北農科大的昝林森教授曾這樣定義秦川牛精神：“九牛爬坡個個出力，腳踏實地永不松套”。李潤虎用一生證明：真正的杰出不在軍銜高低，而在時間能否磨滅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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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解放軍報》2011年刊文《李潤虎：本色不變秦川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