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白水村有條青水河，河水清澈見底。村里的年輕樵夫李阿牛，生得膀大腰圓，水性極好。那日他去河邊打水，日頭西斜，河面泛起金紅波光，忽見下游漂來團白影。

李阿牛定睛細看，竟是個身著白裙的女子，長發散開隨波逐流，臉色蒼白如紙。他顧不上多想，甩掉草鞋扎進水里。靠近時，女子雙眼緊閉，腕間纏著水草，脖頸處還隱約有圈青紫勒痕。

費了好大勁，李阿牛才把女子拖上岸。那女子約莫二八年華，眉眼精致，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李阿牛探了探鼻息，竟有微弱氣息。他背起女子往家跑，身后青水河突然翻涌，像有什么東西在水下翻騰。

李阿牛的娘見兒子背回個陌生女子，嚇得不輕："牛兒，這深更半夜的..."話沒說完，女子輕咳一聲，緩緩睜開眼。她望著李阿牛，聲音細弱："多謝恩公救命，小女子玉娘，不慎失足落水。"

李阿牛家簡陋，只有兩間土坯房。他把玉娘安頓在自己屋里，自己去柴房將就。玉娘在李家養傷，手腳勤快，幫著李母洗衣做飯。只是她從不靠近河邊，夜里總對著月亮發呆，嘴里還喃喃自語。

過了半月，白水村開始出怪事。先是王老漢家的雞，一夜之間脖子全被咬斷，地上只留下灘黑血；接著張寡婦家的豬，渾身長滿紫斑，沒兩日就斷了氣。村民們人心惶惶，都說招惹了不干凈的東西。

李阿牛卻沒往玉娘身上想。他見玉娘生得好看，又溫柔體貼，漸漸動了心思。一日，他鼓起勇氣向玉娘表白，玉娘臉頰泛紅，低頭應了。李母雖覺得蹊蹺，架不住兒子喜歡，也就默許了。

成親那日，村里張燈結彩。李阿牛喝得滿臉通紅，正要入洞房，村里的老族長拄著拐杖來了。老族長盯著玉娘的臉，突然變了臉色："這女子...這女子眼白泛青，絕非活人！"

李阿牛醉意頓消："族長，您說什么胡話！"老族長從懷里掏出面銅鏡，往玉娘身上一照。眾人驚呼——銅鏡里，玉娘竟沒有影子！玉娘臉色驟變，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森白獠牙："老東西，壞我好事！"

她猛地撲向老族長，指甲瞬間變得半尺長。李阿牛抄起門邊的扁擔阻攔，卻被玉娘一掌擊飛。玉娘轉身望向李阿牛，眼神復雜："你對我一片真心，本不想害你。可我被困河底五十年，必須找夠九個替身才能投胎！"

原來，玉娘五十年前被歹人害死，拋尸青水河。她的魂魄被困河底，成了水鬼。那日故意浮出水面，就是等李阿牛上鉤。村里的牲畜慘死，皆是她所為，只為擾亂人心，好趁機下手。

老族長掙扎著掏出符紙，貼在玉娘身上。玉娘發出凄厲慘叫，周身騰起黑霧。李阿牛看著眼前的景象，想起這些日子的恩愛，心里像被刀割："玉娘，我待你不薄，你為何..."

"薄情郎！"玉娘突然大笑，"五十年前，我也被個男人救過，他說要娶我，轉頭就娶了富家小姐！我在河里看著他拜堂，心早就死了！"黑霧中，隱約浮現出玉娘被推入河中的畫面。

李阿牛愣住了。老族長趁機掏出桃木劍，刺向玉娘。玉娘閃身躲過，卻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燭臺。火焰點燃帷幔，屋內濃煙滾滾。玉娘被困火中，凄厲的叫聲讓人心顫。

"別殺她！"李阿牛突然沖過去，擋在玉娘身前，"她也是個可憐人！"老族長急得跺腳："阿牛，你瘋了！她是要吃人的水鬼！"李阿牛看著玉娘驚恐的眼神，想起她曾為自己補衣做飯的模樣，心一橫："我要度她！"

他轉身跪在老族長面前："求您教我度化之法！"老族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需在子時，用陳年糯米鋪滿河床，再以狗血灑之，引她魂魄上岸，用往生咒度化。但稍有差池，你性命難保！"

李阿牛點頭應允。子時，他帶著村民來到青水河。月光下，河水泛著詭異的綠光。李阿牛咬咬牙，將糯米撒入河中。河面頓時沸騰，玉娘的身影從水中升起，周身纏繞著鎖鏈。

"你為何要救我？"玉娘的聲音帶著哭腔。李阿牛大聲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若愿意放下仇恨，我助你往生！"說罷，他念起往生咒，村民們將狗血灑向河面。

玉娘的鎖鏈寸寸斷裂，她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她望著李阿牛，淚如雨下："謝謝你，讓我明白這世上還有真情。來世，我定當報答。"說完，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夜空中。

自那以后，白水村恢復了平靜。李阿牛終身未娶，常去青水河旁發呆。有人說，每到月圓之夜，還能聽見河面上有女子的歌聲，唱得人心碎。也有人說，看見過李阿牛對著空氣說話，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后來，村里新來了個姑娘，眉眼與玉娘有七分相似。她嫁給了李阿牛，兩人恩愛非常。只是那姑娘從不靠近青水河，夜里睡覺總要點著一盞油燈。

而關于李阿牛和水鬼玉娘的故事，也在湘南地區流傳開來。人們說，這是個關于救贖與原諒的故事；也有人說，這是癡情女子負心漢的報應。但更多的人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善惡，有的只是被仇恨蒙蔽的心。

就像老族長臨終前說的那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情能救人，亦能害人。關鍵在于，你如何去對待。"這句話，成了白水村代代相傳的家訓，也讓那個關于青水河的傳說，永遠留在了人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