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又摔了！”

電話那頭是保姆小李急匆匆的聲音，“老夫人洗澡出來腳滑，屁股著地，現在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拎著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撥電話給大哥：“媽摔了，趕緊去看看。”

大哥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唉，咱家六個孩子，最后還得靠個保姆看媽，這事兒要傳出去，臉都丟盡了。”

我嘴角抽了抽：“別廢話了，大嫂不是說你腰不好不方便照顧？你們家孫子都能送上學了，咋就沒工夫回娘家看看？”

大哥沒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我也沒生氣。其實，這幾年我們兄妹6人早就鬧得烏煙瘴氣。

原因，說起來就一句話：我爸的那份遺囑。

我叫黃志國，排行老三，今年65歲，退休教師。我們家兄妹六人，三個哥哥，兩個妹妹，加上我。

我爸黃老爺子，當年是縣一中的校長，口碑好，管教嚴，在家那是一言九鼎。

我媽陳素芬，今年90了，身體雖然虛弱但還算硬朗，就是耳背，記性差了些。年輕時候是村婦女主任，手腳麻利，是那種鄰里都夸能干的老太太。

我爸去世那年，是2018年，87歲，臨終那會兒腦子還清楚。他請了律師立了份遺囑，偏偏就這份遺囑，掀起了我們家兄妹之間翻天覆地的風波。

遺囑內容并不復雜：

家里唯一一套老宅，歸我媽所有，終身居住；

老宅每月請保姆照顧，費用從爸留下的存款中支付；

六個子女，不得干涉保姆事務，也不得搬入老宅居住；

遺囑末尾還特別寫了一句：“陳素芬老太太，為我操持一生，該享福，六子女勿爭勿擾。”

這份遺囑一公布，大家當場就炸了。

“憑啥不給我們住？”老二第一個跳出來，“我們又不是不孝，我媽住家里，我照顧不是更貼心？”

“你照顧？你家那點破事都擺不平，還有臉說照顧媽！”四妹噼里啪啦開罵，“誰都別裝了，爸就是不信我們，才留這一手！”

“別吵了。”我皺眉說，“遺囑是爸自己找律師立的，我們都簽過字確認。人都走了，別再拿這個爭來爭去。”

可后面幾年，真不是我一句“別爭了”就能平息的。

老宅里住著我媽和一個保姆小李，四十多歲，干活利索、嘴巴甜，是我爸還在時定下來的。

每月保姆費3000塊，從爸留下的存款中按月轉給她，不經我們手。

我們兄妹六個，誰也插不上手，哪怕想主動照顧點什么，小李都客氣又堅決地說：“黃老爺子說了，不許你們太多干涉，老人有我照顧夠了。”

我媽開始幾年倒也自在，三餐有人做，屋子有人打掃，身體沒大毛病。

可時間久了，有的兄妹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老四在一次飯局上喝醉了，跟我抱怨：“我每月退休金三千出頭，還不如個保姆掙得多，你說氣人不氣人？更別說我連摸一下老媽的枕頭都沒資格，活著還有啥意思？”

我嘆口氣：“你不是真為了那點錢，你是覺得媽的事我們都被隔在門外了。”

“對！”老四眼圈都紅了，“媽摔一跤，還是小李通知的，我們自己連個探頭的機會都沒有。你說這像話嗎？”

在我媽90歲壽宴那天。

我們兄妹六人和子女孫子全部聚在老宅外頭搭棚吃酒席，氣氛本來挺熱鬧。

但到了敬壽環節，小李把媽攙出來，一身新衣服，頭發還燙了卷，滿臉笑容地坐在主位上。

我們六個孩子輪番敬酒，輪到大哥時，他突然當著全場說：“媽，咱家養了六個孩子，結果到頭來讓個外人照顧你，這樣的晚年，您滿意嗎？”

小李臉色一僵，低頭退到一旁。

我媽也沒聽清，眨著眼問：“你說啥？我喝酒啦，今天開心。”

大哥不依不饒：“我說，咱自己人照顧您不比請個保姆強？您要是愿意，我把小李辭了，我們六人輪著來。”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喝道：“夠了大哥！你怎么還不明白？爸當年就是知道我們兄妹六個管不了一塊，才這么安排的。”

“你閉嘴！”二哥也站起來，“你是不是吃定這份遺囑沒人改？爸偏心你，我們都看出來了！”

“我偏啥心？”我火了，“我一個月拿多少退休金？我出的錢比你們多不說，還三天兩頭跑老宅修水管換電燈，我說一句你們心里就不平衡了？”

大姐突然站起身，擦著眼淚：“爸說的對，我們六個，加起來不如一個小李實在。”

場面一度失控，連小李都忍不住落了淚。

我媽一臉迷茫地看著大家吵：“你們咋啦？吃飯不好么？別吵了，我耳朵都快震聾啦。”

那一刻，我真覺得羞愧——我們爭來爭去，到頭來還是讓老人寒心。

壽宴后，我們兄妹六人坐下來開了個會，頭一次沒有吵。

我提議：“爸的遺囑，我們無法更改，但我們可以輪流來陪媽，每人一個月兩天，帶著孩子孫子來，哪怕陪她聊聊天，也比什么都強。”

五弟點點頭：“還有，雖然爸留下了錢，但再撐幾年也撐不久了，我們以后要共攤保姆費用。”

老四主動舉手：“我一個月出五百，我多帶媽出去遛彎。”

大姐哭著說：“我們不該把心思都放在爭上，我們虧欠媽的太多了。”

現在，已經過去半年。

我們兄妹每人每月輪流兩天去老宅看媽，有的帶菜，有的帶孫子，老宅熱鬧了不少。

小李依然是主力照顧，我媽狀態也比以前好多了，還學會了視頻通話。

有天，她在視頻里跟我孫女說：“你太爺爺那時候想得真周到，要不是他這張紙啊，我的晚年還真就過不成了。”

我聽完，心里泛酸，又有些感激。

爸用那封遺囑，讓我們兄妹看清了自己，也教會我們——

照顧老人，不光是伸手出錢，更是用心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