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6月，山西盂縣西煙鎮的北羊村，天熱得跟往年沒啥兩樣。
可對趙存妮來說，這輩子最冷的日子，就是從那個夏天開始的。
她一個本本分分的農家女人，平時連村口都很少出。

那天，幾把明晃晃的刺刀突然就戳到了她眼前，在太陽底下閃著嚇人的寒光。
是駐扎在鎮上的日本兵來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還存著點僥幸：“這么多人，興許不是沖我來的？” 可這念頭剛冒頭，就被日本兵兇神惡煞的呵斥聲打碎了。
他們逼著她走，那架勢，就像趕牲口。看著那刺刀尖，她腿都軟了，哪敢說個不字？只能一步步跟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抓進了一座炮樓。一進門，黑漆麻烏的，啥也看不見，一股子陰冷氣兒直往骨頭縫里鉆。
沒等她緩過神看清四周是墻還是門，身后的門“哐當”一聲就鎖死了。她摔在地上，手底下摸到的是干樹枝和爛草。完了，跑不掉了。
村里人偷偷說過，這地方，進來就別想出去。
從那天晚上起，趙存妮就掉進了活地獄。
整整二十多天啊，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八個日本兵，像排班兒似的，輪流進來糟蹋她。
那滋味，比死還難受，她好幾次覺得自己真的要咽氣了。
一天天熬過去，從最初的羞憤、害怕，到后來，整個人都木了，心也死了。

有時候，一晚上能來十幾個畜生！她像塊破布一樣被丟來丟去，只盼著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又害怕看見太陽——因為那意味著新一天的折磨又來了。
這日子，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最后，是她的爹和哥，用家里僅有的值錢東西——牛羊還有那頭頂大用的驢，把她這條命從鬼子手里“贖”了回來。
爹和哥用樹枝子綁了個簡易擔架，把她抬回了家。
重見天日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可身上的疼，又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那都是真的。
人是回來了，可身子徹底垮了。下身疼得鉆心，別說走路，連站都站不起來。
吃飯、翻身、下地，都得靠老母親一點一點地伺候。
最遭罪的是，衣服根本沒法穿，身下一直在淌血。她在炕上躺了好幾個月，全靠老母親端湯送水，擦洗身子。
那幾個月，她常常望著屋頂發呆，眼淚都流干了。
苦難并沒有因為離開炮樓就放過她。
命太苦了。后來她嫁了兩次人，可兩個丈夫都早早地撒手人寰，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人。
一輩子，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到了晚年，就剩下她自己，守著空蕩蕩的老屋。
她也曾鼓起過天大的勇氣，想要討個說法，告那些毀了她一輩子的畜生！
可告誰呢？那些糟蹋她的日本兵，她一個都不認識，連長相都模糊了。那些痛苦的記憶，她恨不得從腦子里剜掉，哪還愿意去細想？告日本政府？她一個孤老婆子，無依無靠，拿什么跟一個國家的政府斗？
她心里明白，這官司，贏不了。可就算這樣，她站出來了。
這份勇氣，這份想把壓在心頭幾十年的石頭搬開一點的勁兒，就值得所有人敬重！
日子還得過。陽光好的時候，會透過窗戶，照亮屋里一些角落。
趙存妮老人慢悠悠地坐起身，摸索著把鞋穿好。該去菜園子摘點菜了。人老了，動作不利索，可該干的活兒一樣不少。
生活，就像那園子里的菜，一茬接一茬，不管經歷過什么，總得繼續。
趙存妮老人的遭遇，不是孤零零的一個悲劇。
她是千千萬萬在14年艱苦抗戰中，被侵略者鐵蹄踐踏、被魔鬼般暴行摧殘的同胞中的一個縮影。
日本兵在西煙鎮，在盂縣，在山西，在整個中國大地設立的所謂“慰安所”，絕不是個別士兵的胡作非為，而是他們從上到下、有組織、有計劃的罪惡！
他們像挑選牲口一樣，把我們的姐妹、女兒抓走，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里，用最下流、最殘忍的手段，日復一日地折磨她們的身體，踐踏她們的靈魂。這為的是什么？
就是為了徹底打垮我們！鬼子明白，光靠槍炮殺人，只能讓人害怕一時。
可要是能把一個民族最看重的廉恥、尊嚴，特別是女人的清白和尊嚴，都踩在腳底下碾碎，那就能從根兒上摧毀人的精神。
讓男人覺得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女，抬不起頭；讓女人活在恐懼和羞恥里，不敢反抗；讓整個社會都覺得屈辱和絕望。
這就是鬼子最陰險、最歹毒的“攻心戰”！他們想用這種法子，讓中國人從骨頭里“服”了。
趙存妮老人被抬回家時身下流血不止，那不僅僅是身體的創傷，更是被野蠻撕裂的人格尊嚴。
她后來孤苦一生，無兒無女，兩任丈夫早逝，這些不幸的背后，都深深烙印著當年那場非人折磨帶來的長久陰影——身體的損傷、精神的創傷、社會的歧視（盡管這不公平），像無形的枷鎖，困了她一輩子。
我們記住這段歷史，記住趙存妮老人和所有像她一樣的受害者的苦難，不是為了在心頭再添一把恨的火。而是要讓所有人都看清，侵略者的本性有多么兇殘，戰爭的機器一旦開動，會把人性扭曲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是要警醒我們自己，也警醒后人：和平的日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人的尊嚴，需要一代代人用勇氣和智慧去守護，寸步不能讓！

趙存妮老人最后選擇面對生活，哪怕是一個人，也慢慢地穿好鞋，走出門去摘菜。
這份在巨大苦難后依然選擇活下去的堅韌，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勝利，一種對暴行的最終回答。
陽光照在她身上，也照在那片經歷過血與火、淚與痛的土地上。記住黑暗，是為了珍惜光明；銘記苦難，是為了讓這樣的苦難，永遠、永遠不要再落在任何一個無辜的人身上。
這，也許是我們對趙存妮老人，以及千千萬萬沒能等到今天的同胞，最深切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