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手里的湯勺停在半空中，看著坐在對面的小雯，心里五味雜陳。她笑得很甜，就像平時叫我"李阿姨"時那樣，可這句話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我平靜的生活。

我在他們家已經待了兩年半，從剛開始老爺子中風后生活不能自理，到現在能自己下樓遛彎、做簡單的飯菜。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就像養大的孩子突然說要離家獨立一樣，既高興又舍不得。小雯可能看出了我的表情變化，趕緊補充說："李阿姨，您別誤會，我爸特別感謝您這兩年的照顧，要不是您，我們全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回想起剛來這個家的時候，老爺子脾氣很大，經常因為自己行動不便而發火。有一次他想自己去廁所，結果摔倒了，我趕緊去扶他，他卻沖我嚷嚷："你走開！我不需要別人伺候！"那種無力感和倔強，我太理解了，我爸當年生病的時候也是這樣。

慢慢地，我們之間有了默契。他喜歡看京劇，我就陪他看；他想吃家鄉菜，我就學著做。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天晚上他突然跟我說："小李啊，這兩年辛苦你了，我這個老頭子脾氣不好，你別往心里去。"那一刻，我鼻子一酸，覺得所有的委屈都值得了。

這段時間確實看得出來，老爺子恢復得很好。昨天我去買菜回來，發現他竟然自己把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還給我泡了壺茶。他笑著說："小李，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像個正常人了？"我點點頭，心里卻有些復雜。是啊，他確實恢復得很好，可我怎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小雯告訴我，她爸爸最近總是說想要獨立生活，不想總是依賴別人。"他說，人這一輩子，能自己照顧自己就是最大的幸福。"她的話讓我想起了我媽媽，她臨終前也是這樣說的，說不想成為子女的負擔。也許，讓老爺子重新找回自信和獨立，才是對他最好的關愛吧。

吃完飯后，老爺子把我叫到書房，拿出一個紅包遞給我："小李，這點錢你拿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這兩年多，你把我當自己的爸爸一樣照顧，我這心里啊，一輩子都記著你的好。"我推辭著不肯收，他卻認真地說："你幫我重新站起來了，這比什么都珍貴。"

走出他們家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老爺子站在陽臺上向我揮手，小雯在旁邊攙著他的胳膊。夕陽西下，那一幕特別溫暖。我突然明白了，有時候真正的愛，不是緊緊抓住，而是在合適的時候放手。就像養大的孩子終究要獨立一樣，我照顧的老人重新站起來，不正是我最大的成功嗎？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不過想想也是，下一個需要我的家庭在等著我，下一個需要照顧的老人在等著我。這就是我們這一行的宿命吧，陪伴一段路程，然后在最美好的時候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