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夫·利伯

6月13日午夜，以色列將軍們聚集在空軍總部地下的一個掩體里，觀看飛機奔襲德黑蘭。他們把這場行動稱為“紅色婚禮”。

數小時后，1,000英里之外，多名伊朗最高軍事指揮官喪生——這是一場大規模殺戮，類似《權力的游戲》(Game of Thrones)中那個著名的婚禮場景。

此次襲擊的成功有賴于情報信息與軍事執行精準度的結合，其效果令全球震驚。但這并非以色列為期12天的攻勢之初唯一一次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功。

首輪襲擊中的另一關鍵部分是一次被連策劃者都認為異想天開的行動——其代號為“納尼亞行動”(Operation Narnia)，得名于C.S.劉易斯(C.S.Lewis)的奇幻系列小說。這次行動成功地幾乎在同一時間，在德黑蘭將九名伊朗高級核科學家在其住所內擊斃。

成功完成上述襲擊需要有精心設計的迷惑戰術，以確保出其不意。但在最后關頭，這些計劃差點功虧一簣。

這些行動幫助鞏固了以色列作為該地區主導軍事力量的地位，為以色列人所希望的一個重大格局調整奠定了基礎：即各國擺脫伊朗的影響，轉而與以色列建立更友好的關系。以色列和美國的高級官員表示，他們預計以色列將在這次戰斗之后簽署新的和平協議。

美國隨后馳援以色列，對伊朗核設施進行了大規模轟炸，但以色列是否真正實現了自己的戰爭目標仍然存疑。有關伊朗核設施受損情況的一些報道相互矛盾；至于以色列和美國能否阻止伊朗重建被毀設施，目前尚無定論。

盡管如此，連一些以色列官員自己也對這些計劃最終能夠順利實施感到驚訝，其中一些計劃可追溯到十多年前。“當我們開始詳細規劃這件事時，很難知道這是否會奏效，”以軍行動局(Operations Directorate)局長、此次行動的一個關鍵策劃者奧代德·巴休克(Oded Basiuk)少將說。

本文的記述基于對18名現任和前任以色列及美國安全官員的采訪。

以色列發動這次襲擊冒了巨大的風險：要么一舉殲滅所有目標人物，要么他們四散而逃。如果是后一種情況，伊朗的報復將會嚴厲得多，其核野心也將大體無恙。而且，如果不是美國總統特朗普(Trump)受到以色列初期戰果的鼓舞，決定轟炸伊朗核設施，以色列是否能實現此次行動的主要目標就很難說了。

即使是現在，伊朗雖然遭到了重創，但仍可能會卷土重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制造核武器。

漫漫長路

這次行動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當時以色列情報部門首次發現了其所認為的伊朗嘗試建立核武器計劃的苗頭。

以色列情報部門開始在伊朗境內建設一個廣泛的特工網絡，以便開展破壞活動，其中包括在伊朗的一個主要濃縮設施兩次引發爆炸，以及暗殺一些科學家。但以色列官員最終認定，這些活動還不夠，他們最終需要以空襲摧毀伊朗的核計劃，還有伊朗的核智囊團。

這樣做將會極其困難。以色列需要打擊的地點距離本土超過1,000英里。

飛行員必須學會如何以6到10架飛機為編隊，圍繞一架加油機飛行，在航程中輪流加油，而且是多次加油。他們還必須學會如何完美地定位自己的飛機，以便讓投下的導彈能在15到20秒內相繼落地，從而實現最大效力。

在像以色列這樣南北長度僅有290英里的小國，這種訓練是不可能完成的。

2008年，在一場名為Operation Glorious Spartan的演習中，100多架以色列F-15和F-16飛機飛行1,000多英里到達希臘，測試其飛行能力是否能滿足打擊伊朗核設施的需要。此類演習后來變得越來越頻繁。

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以色列曾數次接近發動空襲。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的提議一再被他的部長和安全部門負責人否決，他們擔心與伊朗開戰恐激怒美國政府，因為當時華盛頓方面傾向于采取外交途徑。

以色列的軍事規劃者不斷推演攻擊方案，包括與伊朗的代理人加沙的哈馬斯和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進行多線作戰。還有一個難題是如何飛越敘利亞，當時敘利亞是受伊朗影響的敵對國家。

在哈馬斯2023年10月7日發動襲擊后，以色列在過去近兩年的時間里重創哈馬斯。以色列還嚴重削弱了真主黨，真主黨的支持曾幫助支撐敘利亞政權。反對派武裝隨后推翻了敘利亞政府，建立了一個反伊朗政府，這為以色列飛機暢通無阻地飛越敘利亞領空掃清了道路。

到那時，以色列在伊朗境內的間諜網絡已經足夠龐大，可以追蹤伊朗軍事領導人的動向，在伊朗境內建立無人機基地，這些基地可以在襲擊期間摧毀伊朗防空系統方面發揮關鍵作用。

在過去一年里，以色列在打擊也門胡塞武裝時，得以進一步測試其遠程戰斗機的能力。在2024年4月和10月的襲擊中，以色列還摧毀了德黑蘭最先進的防空系統俄羅斯的S-300系統。

以色列的這些襲擊是為了回應伊朗的大規模導彈攻擊，伊朗的大部分攻擊在美國和其他盟友的協助下、被以色列的防空系統擊退。與伊朗的針鋒相對讓以色列獲得了與這個同為地區超級大國的對手直接對抗的信心。

隨著這么多條件都已具備，攻擊計劃也加緊推進。

納尼亞行動

讓形勢更加緊迫的是，以色列感覺到伊朗已開始將鈾濃縮到非常高的豐度，如果伊朗想要制造炸彈，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由于擔心在遏制伊朗鈾濃縮之戰中已經落敗，以色列發起了一項行動，目的是殺死那些能夠幫助伊朗利用鈾濃縮制造核武器的伊朗科學家（即便以色列的攻擊會損壞或摧毀伊朗核設施），這就是風險極高的納尼亞行動。

2024年11月，軍方召集了120名情報和空軍官員開會，決定一旦開戰，那些人和設施將成為他們的打擊目標。

這次會議最終擬定了一份超過250個目標的清單，包括以色列人想要殺死的科學家、核設施、伊朗導彈發射裝置和軍方官員。

另一個優先事項是研究如何從一開始就獲得對伊朗的制空權。這將為以色列戰機在接下來的12天里持續打擊一長串目標鋪平道路。以色列官員交叉引用了數以千計個情報來源，繪制出伊朗的防空系統圖。

摩薩德(Mossad)被請來協助這項工作。摩薩德特工花了數月時間，將成百上千架可裝載炸藥的四旋翼無人機的零部件（藏于手提箱、卡車和集裝箱中）以及可從無人平臺遠程發射的彈藥走私入境。裝備了這些設備的小分隊在伊朗防空陣地和導彈發射場附近部署，準備在以色列發動攻擊后立即摧毀這些防御系統。

在這次襲擊中，以色列還從本國境內發射了更大型的無人機。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其中一些無人機的遠程能力在襲擊前一晚進行了首次測試。

以色列的迷惑計策

據一名以色列安全官員稱，內塔尼亞胡和他的軍事顧問在6月9日做出了四天后發動攻擊的最終決定。

內塔尼亞胡的團隊知道必須對作戰計劃加以掩飾，以防伊朗方面提前采取應對措施，例如疏散科研人員和軍方領導人。

當時，內塔尼亞胡辦公室對外宣布，他即將請假度過一個假期周末，之后便是其長子阿夫納(Avner)于6月16日（周一）舉行的婚禮。

內塔尼亞胡后來表示，包括阿夫納或內塔尼亞胡的妻子薩拉(Sarah)在內的所有賓客都不知道他計劃推遲婚禮。他一切照常行事，以免驚動伊朗方面。

與此同時，以色列官員向媒體泄露消息，暗示內塔尼亞胡和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在是否發動攻擊的問題上存在分歧。泄露的內容包括內塔尼亞胡和特朗普在行動開始前四天的通話細節，特朗普在電話中告訴這位以色列領導人，在訴諸軍事選項之前，他希望先走完外交進程。

就在襲擊當天，特朗普還向媒體表示，美伊“距離達成協議已相當接近”，他不希望以色列“插手”。

以色列官員還告訴記者，襲擊迫在眉睫，但他們會等待定于周日舉行的華盛頓和德黑蘭之間第六輪核談判的最終結果。

事實上，以色列軍方將領們已在為襲擊做最后的準備。

一位熟悉該行動策劃的安全官員說，此次迷惑策略的關鍵在于向伊朗人灌輸這樣一種觀念：沒有美國的授權和參與，以色列不會輕舉妄動。只要美國未動員部隊、仍在進行談判，以色列就可以威脅發動攻擊，甚至在伊朗眼皮底下調兵遣將，而不會暴露突襲的意圖。

事實上，就在以色列戰機起飛之際，特朗普還在Truth Social上發文稱：“我們仍致力于通過外交方式解決伊朗核問題！”

注定毀滅的集結

最終計劃的一個關鍵部分是一舉消滅伊朗武裝部隊的領導層——這一行動代號為“紅色婚禮”(Red Wedding)。此舉旨在切斷伊朗的即時反擊，同時為以色列戰機和無人機摧毀伊朗導彈發射裝置爭取時間，從而削弱伊朗隨后勢必進行的反擊能力。

然而，就在以色列戰機接近目標時，意外出現了。伊朗空軍的高級官員突然開始移動。

掩體中的以色列官員開始冒汗。整個計劃有可能正在瓦解，伊朗人可能已經識破了他們。

但令以色列高層指揮官感到驚訝的是，這些伊朗空軍將領們非但沒有四散，反而聚集在了一個地方——這一舉動注定了他們的命運。以色列的導彈開始飛來。

爆炸同時摧毀了上述科學家的住所，在為了防止他們躲藏而進行的幾乎同步的打擊中造成九人死亡。盡管勝算渺茫，“納尼亞行動”仍在取得推進。

導彈隨后還擊中了雷達站、高射炮臺和伊朗地對地導彈。很快，以色列情報部門得以確認，去年11月收集到的那份人員清單上的絕大多數目標已經被擊斃。

在大約四小時內，首輪攻擊結束。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以色列飛機猛烈轟炸了伊朗的核及彈道導彈生產基地和發射裝置，同時還追捕伊朗的軍事指揮官和核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