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組清末江南的彩色老照片,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把百年前的江南染得活色生香。這些照片里的顏色,不是后來添的鮮亮,是帶著煙火氣的溫潤。百年前的江南,就這么被定格在光影里,像一碗剛沏好的碧螺春,水汽里飄著的,全是日子的甜香。
20世紀30年代的江南旅店,你看那中式雕花建筑,木頭上的包漿亮得能照見人影,都是幾十年摸出來的——住店的客商、趕考的書生、走親的百姓,手一扶門框,就把自個兒的故事也搭在了這木頭里。
木質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每年開春都要重刷一遍,用的是加了桐油的漆,既防蛀又透著股草木香。照片里托著黃銅食具的服務員,長衫下擺扎得緊實,步子邁得穩,怕灑了托盤里的東西——那食具里可能是剛沏好的龍井,配著椒鹽桃片,是給住店客人送的“夜茶”,老規矩是亥時送,正好解解旅途的乏。
“觴詠生花飛觴醉月”那副楹聯,十有八九是店里請本地老秀才寫的,字里帶著酒氣和墨香。那會兒住店講究“看人下菜碟”:給挑夫住的是樓下大通鋪,七八個人擠著,夜里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給商人準備的是帶窗的單間,桌上擺著算盤和硯臺,方便算賬寫信;要是遇上穿長衫的讀書人,掌柜的會特意在屋里擺上一盆蘭花,說“配先生的雅致”。
20世紀30年代的江南街頭,這種中西混搭的烘焙店可時髦了,你看那雕花木門,上面刻的纏枝蓮紋是本地木匠的手藝,摸上去凹凸不平的,都是幾十年的包漿;旁邊鎏金招牌上的字,陽光下金燦燦的,老遠就能瞅見。
店里的吃食才叫妙,簡直是“中西合璧”的活樣本。蘇式糕點是壓箱底的本事:早晨剛出爐的松子糖糕,上面撒著亮晶晶的糖霜,咬一口能吃到松子仁的香;還有定勝糕,紅粉相間的菱形塊,糯米里裹著豆沙,趕考的學生、出門做生意的人都愛買,圖個“定能勝利”的彩頭。但柜臺另一頭,保準擺著西式面包:長條形的“羅宋面包”,是從上海傳過來的,硬殼里帶著點酸,配黃油吃;還有圓滾滾的“小甜包”,里面夾著玫瑰醬,是老板改良的方子,把本地的花醬塞進了洋面包里。
1930年代的江南蜜餞鋪子,那股子甜香能飄半條街,街坊鄰居閉著眼都能聞出是哪家的手藝。你看照片里木柜上那些繪花瓷碗,可不是普通的碗——碗沿都磨得發亮了,是幾十年傳下來的老物件,據說用這種粗瓷碗裝蜜餞,甜汁能慢慢滲進碗紋里,越用越有味道。碗里烏黑發亮的多半是烏梅干,得用塘棲的青梅,先曬得半干,再用冰糖水反復泡煮,最后裹上一層綿白糖,咬一口能甜到舌尖發麻,還帶著點果酸,夏天含一顆,比冰汽水還解渴。
旁邊堆疊的小陶罐更有講究,是給遠路客人準備的。罐口用紅布扎著,上面蓋個小竹蓋,客人買上一罐,既能當伴手禮,路上也能解饞。罐子里裝的花樣多著呢:有蘇州的醬金橘,金黃金黃的,咬開全是果醬;有杭州的糖佛手,把佛手瓜切成薄片,泡在蜂蜜里腌足三個月,甜里帶點清苦,老人說能“順氣”;還有小姑娘最愛的糖楊梅,個頭小小的,肉卻特別厚實,外面裹著的糖霜一舔就化。
那會兒開蜜餞鋪的,多半是家傳手藝,掌柜的從早忙到晚:天不亮就去水果行挑鮮果,得是當天摘的,有一點磕碰都不用;回來就在后院的大砂鍋里熬糖,火候全憑經驗,火大了糖會糊,火小了蜜餞不入味,熬到糖汁能“掛勺”才算正好。
20世紀30年代的江南銀鋪,你看照片里那穿黑長衫的店員,手指肯定比常人靈活——常年用細鑷子夾銀飾、拿小秤稱分量,指腹都磨出了薄繭。他那身打扮是行規:長衫下擺得扎在褲腰里,免得碰倒柜臺里的小件,頭發梳得溜光,是怕掉頭發弄臟了銀器,老主顧一看就知道“這是懂行的”。
柜臺里的門道更多。玻璃柜下面墊著紅絨布,銀鐲子、銀耳環擺在上面,反光能晃著人眼。那會兒江南女子出嫁,娘家總得備套“銀頭面”,釵、簪、步搖一樣不能少,店員得記得住幾十種花樣:蘇式的愛刻纏枝蓮,杭派的喜歡嵌點翡翠,還有些鄉下趕來的主顧,會點名要“長命鎖”,得在背面刻“富貴平安”四個字,筆畫得深,說是能鎖住福氣。
站在柜臺外的顧客,看打扮像鎮上的鄉紳或小老板。他身子前傾那姿勢,是真心想買——那會兒銀價不低,買件像樣的銀飾得掂量掂量。后面那排陳列柜也有講究,擺的花瓶、擺件看著是裝飾,其實是“搭配著賣”。那會兒江南的銀鋪還有個規矩:收舊銀器。誰家有變形的銀鐲子、斷了的銀鏈子,都能拿來換新款,按重量補差價。
20世紀30年代紹興的酒壇存儲場景,看著不起眼,實則藏著老祖宗傳下來的“藏酒經”。你瞅照片里那些碼得整整齊齊的酒壇,可不是隨便堆的——底下得墊著厚厚的稻草,一來防潮,二來稻草的“氣口”能讓酒壇悄悄“喘氣”,壇里的酒才不會悶壞。竹制支架更講究,粗細都得差不多,間距剛好能卡住壇口,別說大風,就是有人不小心撞一下,整排壇子都穩如泰山,這手藝都是老竹匠照著酒坊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那會兒藏酒的地方多半是“酒窖”,要么在地下挖個深窖,要么用老房子的閣樓改造,總之得“不見光、少通風”。你看照片里那昏暗的光線,就是故意的——陽光一曬,酒容易變味,所以窖里常年就點一盞小油燈,匠人查壇的時候都得摸著墻走,全憑耳朵聽:敲敲壇身,“咚咚”聲渾厚的就是好酒,要是發空響,可能壇底漏了,那心疼得能掉眼淚。
這些酒壇本身就是“功臣”。新燒的陶壇不能直接用,得先裝滿清水泡上半個月,讓陶土的細孔吸足水,再倒空晾干,這樣裝酒才不會漏。壇口封的是“荷葉加黃泥”,本地的嫩荷葉裹著酒壇口,外面糊上摻了糯米漿的黃泥,越干越緊實,能把酒香鎖得嚴嚴實實。有經驗的老師傅,光看封泥的裂紋就知道這酒藏了多少年——裂紋細又密的,至少五年以上;要是封泥有點鼓,那可能是壇里酒在“發酵”,反倒是好兆頭。
那會兒紹興人藏酒講究“藏新酒,喝陳酒”,普通人家都會在院里埋一兩壇,孩子出生時埋的叫“女兒紅”“狀元紅”,等出嫁或中舉時才挖出來,壇上還會用紅漆寫上年月。大酒坊就更夸張了,有的窖里能堆上千壇,最老的能追溯到光緒年間。這些酒不光供本地人喝,還順著浙東運河運到上海、南京,甚至裝船漂洋過海到日本。據說有回上海的洋行來訂酒,點名要“十年陳”,酒坊老板二話不說,帶著他們下窖,指著最角落里一排壇子:“這些是宣統年的,比你們要的還多兩年,算送個念想。
20世紀30年代的紹興釀酒作坊,你看照片里那兩位匠人,手上的活兒沒幾十年練不出來——那個正往陶甕里倒料的,指節準得很,抓的糯米分量分毫不差,這米都是頭年秋收的晚稻,得在石臼里舂掉殼,再用清水泡上三天三夜,泡到米粒能一掐就碎才算合格。旁邊那位拿著長木勺攪動的,是在翻拌酒曲,這酒曲講究“三伏天踩曲”,用的是本地的辣蓼草和早秈米,得光著腳踩出黏性,再切成方塊陰干,據說踩曲的姑娘腳汗都得少,不然壞了曲料可要遭老輩人罵。
周圍那些大酒壇也有講究,都是本地陶窯燒的“紹興壇”,壇口越小越金貴,能讓酒氣跑得慢。壇子擺的時候得“腳踩泥”,就是壇底墊著特制的紅泥,說是能防潮,還能讓酒在壇里慢慢“呼吸”。作坊里看著簡陋,其實藏著不少門道:墻角那口大缸是“發酵缸”,糯米蒸熟了拌上酒曲,就得在缸里捂上四十多天,溫度全憑匠人手感——手插進米堆里,不燙不涼,剛好像春日河水的溫度,這火候差一點,酒就可能酸了或者淡了。
那會兒紹興城里城外,大小酒坊得有上百家,像“沈永和”“云集”這些老字號,早就憑著這手藝闖出名堂了。但不管是大坊還是小作,有個規矩不能破:釀酒得看“節氣”,寒露之后才開釀,說是“冬水冽,酒質清”,所以照片里這場景,十有八九是深秋時節。匠人們身上那件藍布短褂,袖口都磨出毛邊了,卻總帶著股子酒氣,洗都洗不掉——他們這輩子跟酒打交道,身上的老繭、手上的酒香,都是最好的“從業證”。
20世紀20年代的秦淮河,照片里那白墻黑瓦的房子,細看可不簡單。有些墻頭上還留著太平天國時的彈痕,被后人用白灰抹了又抹,卻總透著點往事的影子。臨街的屋子多半“下店上居”,樓下是賣五香豆、雨花石的小攤,樓上窗欞里可能就坐著寫毛筆字的老先生,偶爾推開窗喊一聲“給我來兩串冰糖葫蘆”,聲音能驚飛河面上的水鳥。那座飛檐翹角的樓閣,其實是當時的“魁星閣”,雖說科舉早廢了,但趕考的沒了,趕考人的后代還愛來這兒拜拜,說是“求個讀書的靈氣”,閣子里常有人擺開桌子畫山水,畫累了就憑欄看河,一坐就是一下午。
岸邊的小船也藏著故事。除了載游客的畫舫,還有不少是“水上人家”的家——船尾支著小煤爐,女主人一邊搖櫓一邊烙餅,孩子就趴在船邊撈河蝦。那會兒秦淮河上剛有了“電燈船”,晚上亮起來比馬燈晃眼,年輕人們愛租這種船,一邊吃著剛從岸邊買的鹽水鴨,一邊唱著學堂里教的新歌,老歌新曲混著槳聲飄老遠。
20世紀10年代的夫子廟,那熱鬧勁兒可比現在的網紅商圈還帶勁。那會兒這地界兒可不只是逛廟會的地方,簡直是南京城的“生活大舞臺”——你從早到晚來這兒,耳朵里就沒斷過聲響:挑著擔子的小販沿街喊著“糖粥藕哦——”“梅花糕熱乎的——”,戲樓里的鑼鼓點兒隔著河都能聽見,還有說書先生在茶館里拍著醒木,圍一圈人聽得直拍大腿。
照片里那“天下文樞”的牌坊,可不是隨便立的。雖說這會兒科舉早停了(1905年就廢了),但夫子廟旁邊的江南貢院還在,不少老南京還把這兒當“文脈寶地”。那會兒貢院一部分改成了新式學堂,另一部分成了擺攤的地方,賣筆墨紙硯的、租小說唱本的擠在一塊兒。
河岸邊那些小船也有講究,不光是載游客的畫舫。那會兒秦淮河還是城里重要的“運輸線”呢,早上能看見漁民劃著小漁船送剛撈的魚蝦到岸邊,下午就有貨郎撐著船送貨,米行、布莊的伙計站在碼頭等著卸東西。到了晚上才更妙,船家會在船頭掛起馬燈,燈光映在水里晃晃悠悠,船上要是有客人,還會點起煙燈(那會兒抽水煙是時髦事),煙圈混著河風里的脂粉香、酒菜香,難怪有人說“晚上的秦淮河,連風都是甜的”。
19世紀80年代的南京秦淮河畔,這一帶簡直是南京城最熱鬧的地界兒,除了酒館,茶館、戲樓、畫舫也擠得滿滿當當。你想啊,當時南來北往的客商、趕考的舉子、本地的文人雅士,都愛往這兒湊——累了就進酒館點上一壺本地的老酒,配著鹽水鴨、鴨血粉絲湯這類特色吃食歇腳;興致來了就上畫舫,順著河飄著,聽著兩岸戲樓傳出來的昆曲、京劇,那滋味別提多舒坦了。
照片里那些臨水的中式建筑,其實藏著不少講究。你看屋頂那飛翹的檐角,不少都雕著龍、鳳、花鳥圖案,那是那會兒有錢人家或者老字號鋪子才有的排場。廊橋更是實用,夏天能遮陽,雨天能避雨,路過的人隨時能停下歇歇腳,跟鄰座嘮兩句家常,所以也成了消息傳開的“信息站”。
水面倒映著建筑的樣子,其實還藏著當時秦淮河的“活法”。那會兒沒有現在的馬達船,水上跑的都是搖櫓的畫舫和貨船,船一動,水面蕩起波紋,建筑的影子跟著晃,配上船頭掛的燈籠(尤其是晚上),那會兒秦淮河的水質可比后來好多了,沿岸人家甚至直接在河邊淘米、洗菜,碼頭邊還有挑夫忙著搬卸貨物,整個河沿兒都是活泛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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