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年的洛陽,秋風吹動著太傅府的梧桐葉,二十三歲的司馬昭站在父親司馬懿身后,看著那些被押解而過的曹爽黨羽,他們的囚服在晨光中泛著刺目的白。
這個剛隨父親參與高平陵之變的青年,手中還握著未涼的劍柄 —— 昨夜他率家兵控制司馬門的場景,此刻仍在眼前晃動,父親那句 “此乃生死存亡之機” 的叮囑,像烙鐵般刻在他心上。
將門虎子的蟄伏,在青年時代便顯露崢嶸,司馬昭出身河內司馬氏,父親司馬懿是曹魏四朝元老,兄長司馬師已嶄露頭角,但他并未恃家世而驕縱,反而潛心研習兵法,常與夏侯玄、何晏等名士縱論時局。
當曹爽集團壟斷朝政時,他表面與何晏等人詩酒唱和,暗地里卻替父親收集情報,某次宴會上,何晏故作高深地說:“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 司馬昭含笑舉杯:“先生所言極是,然無中生有,方為至道” ,一語雙關的應答,既不得罪權貴,又暗藏鋒芒。
嘉平三年,司馬懿病逝,兄長司馬師繼掌大權,司馬昭被任命為安西將軍,出鎮關中,當時蜀將姜維屢次北伐,雍州刺史王經屢戰屢敗,他到任后,沒有急于出兵,而是先巡視邊境堡壘,發現祁山一帶的糧倉年久失修,當即下令重修。
部將不解:“蜀軍壓境,當以戰為先” ,他卻指著地圖說:“糧道如人之咽喉,咽喉不暢,何以言戰?” 次年姜維再次來犯,他依托新修的糧倉固守,待蜀軍糧盡退走時,親率輕騎追擊,在洮西大破敵軍,這是他軍事生涯的首次大捷。
兄終弟及的變局,讓他踏上權力的快車道,正元二年,司馬師在平定毌丘儉叛亂時眼疾發作,臨終前召司馬昭于病榻前,將大將軍印綬交給他:“大事未竟,汝當慎之,” 此時魏帝曹髦正欲奪回權力,下詔命司馬昭留鎮許昌,讓尚書傅嘏率大軍回洛陽。
司馬昭一眼識破其中玄機,與傅嘏定計,親自率軍返回京師,當他的軍隊抵達洛陽城外時,曹髦不得不任命他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 這場不動聲色的較量,讓朝野看清了誰才是真正的掌權者。
甘露元年,曹髦封司馬昭為高都公,食邑萬戶,受封儀式上,他故意推遲赴會,待文武百官在寒風中恭候多時,才緩緩而至,這種刻意的怠慢,是對皇權的無聲挑戰,某次朝會,曹髦賦詩《潛龍詩》,其中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 之句,暗指司馬昭專權。
司馬昭當即質問:“陛下以龍自比,莫非臣是泥鰍乎?” 曹髦嚇得面如土色,囁嚅不能言,侍中王沈等人見狀,連忙打圓場,這場君臣交鋒才草草收場。
淮南三叛的鐵腕,彰顯其雷霆手段,甘露二年,征東大將軍諸葛誕在壽春起兵反魏,聯合東吳擁兵十余萬,司馬昭親率二十六萬大軍南征,卻在壽春城下按兵不動,部將請戰,他搖頭道:“誕擁淮南之眾,聯江東之援,若急攻則內外夾擊,緩之則其勢自潰。”
果然,東吳援軍與諸葛誕因糧草分配產生矛盾,部將全懌率部投降,他抓住時機下令攻城,破城后誅殺諸葛誕,夷其三族,將降兵三萬余人編入魏軍,經此一役,曹魏的地方反抗勢力被徹底肅清。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的千古名句,背后是驚心動魄的宮廷喋血,甘露五年,曹髦見權力盡失,親率宮中宿衛、僮仆數百人討伐司馬昭,行至南闕,被司馬昭的親信賈充攔住,太子舍人成濟問賈充:“事急矣,當如何?” 賈充厲聲喝道:“司馬公養汝等,正為此刻!”
成濟挺矛刺向曹髦,這位年輕的皇帝當場殞命于輦車之下,消息傳開,朝野震動,司馬昭卻以 “成濟大逆不道” 為由將其誅殺,夷三族,自己則進位晉王,加九錫,用一場精心策劃的 “棄卒保帥”,化解了輿論危機。
滅蜀定吳的宏圖,讓他超越父兄的功業,景元四年,司馬昭力排眾議,派鐘會、鄧艾分兵伐蜀,當時朝臣多認為蜀道艱險,不宜出兵,他卻在朝堂上分析:“姜維屢犯關中,若不擊之,必為后患,今蜀主劉禪昏庸,宦官專權,正是天賜良機。”
戰爭進程正如他所料,鄧艾偷渡陰平,直抵成都,劉禪出降,立國四十二年的蜀漢滅亡,當捷報傳到洛陽時,他正與群臣宴飲,席間舉杯笑道:“昔魏武定北方,今吾平西蜀,天下三分,已有其二。”
咸熙元年,司馬昭被晉封為晉王,建天子旌旗,儀仗與皇帝無異,他開始著手籌備代魏事宜,任命裴秀制定禮儀,荀勖修訂律令,石苞鎮守淮南,為統一大業鋪路,當時東吳皇帝孫皓殘暴不仁,朝野離心,他計劃在次年出兵伐吳,卻在咸熙二年突然病重。
彌留之際,他召世子司馬炎于榻前,指著案上的《伐吳策》說:“此乃大功之基,汝當善繼吾志。” 言畢而逝,享年五十五歲。
司馬昭死后,司馬炎代魏稱帝,建立西晉,追尊他為文帝,這位被后世視為 “篡逆者” 的權臣,一生都在權力的漩渦中博弈,他沒有父親司馬懿的隱忍深沉,不及兄長司馬師的果決剛毅,卻以更直接、更狠辣的手段,完成了魏晉禪代的最后沖刺。
洛陽的晉文帝廟遺址,如今只剩下殘破的柱礎,那些被歲月侵蝕的石刻,仿佛還在訴說著這位權謀家的故事:他在關中屯田時的遠見,平定淮南時的智謀,處置曹髦時的冷酷,滅蜀時的雄才,正如《晉書》所載:“世宗以睿略創基,太祖以雄才成務,事殷之跡空存,翦商之志彌遠。”
從高平陵之變到蜀漢滅亡,司馬昭的一生恰似一盤精心布局的棋局,他踩著曹髦的鮮血登上權力巔峰,卻也為西晉統一奠定了基礎。
當后世指責他 “弒君篡權” 時,往往忽略了那個時代的邏輯 —— 漢末以來的群雄逐鹿,本質上是 “強者為尊” 的叢林法則,司馬昭只是比別人更坦誠地撕開了禮教的面紗,用鐵血手段結束了曹魏的茍延殘喘。
在歷史的天平上,司馬昭或許算不上仁君,但絕對是合格的政治家,他的權謀與野心,最終化作了西晉統一的曙光,當司馬炎在太康元年滅吳,結束近百年的分裂時,江南的春風里,隱約還能聽到司馬昭當年在朝堂上的聲音:“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吾當順天應人,以安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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