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年邵逸夫的支票推到桌邊時,空調出風口正對著 邵氏片場的道具師傅已經換了三茬。蔡瀾早上進門時,看見電視臺的人正把拍攝軌道往倉庫搬。那些昔日跟著張徹摸爬滾打的武行,如今轉行給《歡樂今宵》裝背景板。嘉禾門口停著的無牌車里,戴墨鏡的數場次小弟,數著數著就數到了新藝城門前。 成龍在茶水間沖他比劃四根手指 —— 四臺黑色皇冠輪班盯梢。蔡瀾往咖啡里多加了兩塊方糖,甜得發苦。黑膠卷軸轉動的聲音里,混進了賭場籌碼的脆響。武打明星的威亞鋼絲上,纏著疊碼仔的記賬本。邵逸夫突然推過來的支票,在夕陽里泛著救生圈的反光。 退回支票時,檀木桌面震落幾粒檳榔渣。蔡瀾看見邵老板的皮鞋尖在桌底晃了晃,那是二十年前他們初次見面時,對方坐在家庭教師書房里的習慣動作。當年母親教邵家公子念《論語》的屋子,如今掛著電視城的全景規劃圖。 后來人們總說這錢要是接了,港片或許能續命。卻不知那年港島的地價漲得比票房快,清水灣片場的地契比拷貝值錢。邵逸夫轉身蓋教學樓時,九龍塘的夜宵攤上,武指們邊吃牛雜邊比劃黑市拳的價碼。蔡瀾帶著成龍躲追殺那夜,星光在維多利亞港的水面碎成賭場的霓虹。 那張支票在保險柜躺成文物時,港片正迎來最耀眼的黃昏。楊紫瓊的替身從七樓跳下那天,元彪的寶馬撞進了片場道具堆。錢塘潮退時分,留在岸上的成了功勛,追著浪頭去的成了傳說 —— 江湖本就寫滿轉身離場與硬扛到底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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