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山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五年前那個雨夜，他沒有追出去。

那天，他提前結束出差回家，想給妻子林曉雨一個驚喜，卻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從酒店出來。男人撐著傘，曉雨挽著他的手臂，兩人說說笑笑，親密得像情侶。

程遠山站在馬路對面，手里的禮物盒啪嗒掉進水洼里。他沒有沖過去質問，而是轉身回了公司，整晚沒回家。

"我們離婚吧。"第二天早上，林曉雨平靜地說，"我愛上別人了。"

程遠山記得自己當時像被雷劈了一樣，半天才擠出一句："為什么？"

"因為你太無趣了。"林曉雨的聲音冷得像冰，"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受夠了。"

就這樣，五年的婚姻畫上句號。程遠山沒要房子沒要存款，只帶走了幾件衣服和滿心傷痕。后來他聽說林曉雨很快再婚了，對象是個做生意的，比他有錢得多。

五年過去，程遠山從程序員升為技術總監，買了新車新房，卻再沒談過戀愛。朋友們都說他該放下了，可他總覺得心里缺了一塊，怎么也補不上。

這天加班到九點，程遠山開車回家，路過一條小巷時，聽見女人尖利的哭喊聲。他本不想多管閑事，可那聲音莫名耳熟。鬼使神差地，他停下車，循聲走去。

巷子里，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拽著女人的頭發往墻上撞。"賤人！把錢藏哪了？"男人滿嘴酒氣，拳頭像雨點般落下。

女人蜷縮在地上，只能用手護住頭："我真的沒錢了...求你別打了..."

程遠山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是林曉雨的聲音！

"住手！"他沖上去，一把推開醉漢，"你干什么？"

醉漢踉蹌幾步，瞪大眼睛："關你屁事！我打我老婆！"

路燈下，程遠山看清了女人的臉——蒼白、消瘦，嘴角流血，但確實是林曉雨。她抬頭看見程遠山，眼里閃過震驚、羞愧，然后是更深的恐懼。

"遠山...快走..."她虛弱地說。

醉漢聽到這個名字，突然笑了："哦～你就是那個前夫?。?他噴著酒氣湊近，"怎么，還想撿破鞋？"

程遠山一拳打在他臉上。

接下來的混戰中，程遠山挨了幾拳，但最終把醉漢制服在地。報警后，警察帶走了那個叫張強的男人，程遠山則送林曉雨去醫院。

車上，林曉雨縮在副駕駛，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她聲音顫抖，"讓你看到這么難堪的樣子。"

程遠山握方向盤的手發白："他經常打你？"

沉默就是答案。

急診室里，醫生給林曉雨處理傷口時，程遠山出去買水。回來時，聽見醫生在問："這些舊傷至少兩年了，為什么不報警？"

"他...他是我丈夫。"林曉雨的聲音帶著哭腔，"而且我...我不能生育，離了他，誰還要我..."

程遠山如遭雷擊。不能生育？他們結婚時明明做過體檢，一切正常??！

等醫生走后，他忍不住問："曉雨，你說不能生育是怎么回事？"

林曉雨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五年前...就在你出差前一周，我查出子宮內膜嚴重粘連...基本不可能懷孕..."她哽咽著，"我不想拖累你...你是獨子，你爸媽那么想要孫子..."

程遠山腦子嗡嗡作響："所以...酒店那個男人..."

"是我表哥。"林曉雨捂著臉，"我花錢請他演戲...我知道你最恨背叛，一定會離婚..."

程遠山站在那里，感覺五年來構建的世界觀轟然倒塌。他以為的背叛，竟是愛人最殘忍的犧牲。

"后來呢？"他聲音沙啞，"為什么嫁給那種人？"

林曉雨苦笑："離婚后我抑郁了半年，張強是那時認識的。他說不在乎我不能生孩子...結婚后才發現他酗酒賭博..."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煙頭燙痕，"他欠了債，就逼我借錢，借不到就打..."

程遠山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抱住她。林曉雨在他懷里抖得像片落葉，就像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她被突然的雷雨嚇到那樣。

那晚，程遠山把林曉雨安頓在自己家客房。半夜，他聽見壓抑的哭聲，推門看見林曉雨正慌忙擦眼淚。

"我做噩夢了..."她勉強笑笑，"夢到張強出獄后找我..."

程遠山在床邊坐下："他不會找到你。明天我就幫你申請保護令，找律師離婚。"他頓了頓，"曉雨，當年你應該告訴我真相。"

"告訴你又能怎樣？"林曉雨淚眼朦朧，"你會說不在乎，可十年二十年呢？當你看到別人都有孩子..."

"那我們領養一個不行嗎？"程遠山突然提高聲音，"為什么要替我做決定？"

林曉雨呆住了。程遠山這才發現，五年過去，自己依然會為她失控。

第二天，程遠山請了假，帶林曉雨去派出所做筆錄，又聯系了最好的離婚律師。張強因家暴和故意傷害被拘留，但警方說很可能很快會放出來。

"你得換個地方住。"程遠山說，"我在城郊有套公寓..."

林曉雨搖頭："已經麻煩你太多了。我有同學在外地..."

"不。"程遠山斬釘截鐵，"你留在這里。至少...至少等離婚辦完。"

他不敢承認，自己是多么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像場夢。林曉雨暫住在程遠山家，每天做好飯等他下班。他們聊這五年各自的生活，小心翼翼地避開曾經的傷痛。程遠山發現，林曉雨變了很多——不再愛笑，總是緊張地看手機，聽到敲門聲就會發抖。

一個月后，張強同意離婚，條件是林曉雨放棄所有財產。簽字那天，程遠山陪她去拿個人物品。張強的新女友在門口冷笑："趕緊拿走你的破爛，占地方！"

林曉雨默默收拾著，直到從衣柜深處摸出一個盒子，突然淚如雨下。程遠山湊近看，是件手工嬰兒服——他們結婚三周年時，她笑著說要學著做的。

"我以為...總有一天能用上..."她泣不成聲。

程遠山把她摟在懷里，突然做了個決定："現在也能用上。"

他帶林曉雨去了市兒童福利院?？粗切┛释彝サ暮⒆樱謺杂甑难劬χ匦铝亮似饋??；爻誊嚿希÷晢枺?遠山，你為什么幫我這么多？"

程遠山看著前方："因為紅燈時我沒追上去，害你走了五年彎路。"

林曉雨哭了，又笑了："那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程遠山沒有立刻回答。他把車停在路邊，認真地看著她："曉雨，這次不許再替我做決定了。有問題我們一起面對，答應嗎？"

林曉雨用力點頭，眼淚打濕了衣襟。

半年后，程遠山和林曉雨復婚了?；槎Y很簡單，只請了親近的朋友。有人問他們怎么又在一起了，程遠山笑著說："我們領養了個孩子，得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其實，是他們去福利院做義工時，遇見了四歲的浩浩。那孩子有雙和林曉雨一模一樣的笑眼，第一次見面就喊她"媽媽"。

現在，浩浩已經上小學了。他的房間里掛著兩張照片——一張是程遠山和林曉雨第一次結婚時的婚紗照，另一張是他們復婚后帶著浩浩去迪士尼的全家福。

有時候夜深人靜，程遠山會想起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如果他沒停下車，如果他像路人一樣走開，現在會怎樣？

"想什么呢？"林曉雨端來熱牛奶，就像過去千百個夜晚一樣。

程遠山接過杯子，握住她的手："想我們浩浩下周家長會該誰去。"

他永遠不會告訴她，自己有多感激那次偶遇。不僅救了她，也救了他自己——從一個活在怨恨里的傻瓜，變回懂得珍惜的男人。

至于張強，聽說后來因傷人入獄了。而那個雨夜，程遠山終于明白：有些人值得你追上去，哪怕要穿過整條黑暗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