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的衰落，也是整個華語樂壇的衰落，音樂人們舉著雞毛撣子充當晚禮服裙擺，總有露餡的一天。

■妖魔鬼怪集合地

我一天寫稿三斤半，敲完鍵盤就撿破爛，金山銀山全不看，你想拿我咋辦，就！咋！辦！time！

看到上面這幾句話，點開這篇稿子的你可能已經想退出了，并且滿頭問號，不知道我在胡言亂語什么。

請放心，本人沒瘋，上面四句毫無邏輯又莫名其妙的話也并不完全是胡說八道，單純是在模仿今年《新說唱》的歌詞水平。

是的，這個節目辦到現在，竟然還有精神狀態正常的成年人在追更，而且本人還追出了樂趣——不點開節目，我永遠也想象不到文盲裝逼能鬧出這么大的笑話。

目前短視頻平臺流傳最廣的橋段，是一位信心滿滿的東北rapper，他要代表東北，讓東北腔調響徹全國。

他是這樣唱的：“東北人今天出征，就必須得打勝仗，東北話搭配我的flow，大蔥蘸大醬。”

依我說，這位甩蔥哥已經打敗了節目里99%的rapper。

大俗即大雅，雖然哥們一張嘴就把觀眾從地下嘻哈街頭帶進了東北土炕，但至少他沒有重復票子、鏈子、車子、妹子這些半截子入土的老套說唱意象，而且他達成了絕大多數rapper都難以望其項背的成就——他有邏輯。

簡單拆解兩位海選晉級選手的歌詞：

“以前吃多了火辣辣鐵板，所以現在吃不了辣。什么行業都在做蛋糕，想吃的話一百六十八，十寸就夠大，糊臉上就在那一剎那。他抽象抽得不怎么樣，抽成雞米花。”

此曲只應菜場有，賽場哪得幾回聞。

上次看到這么有零有整地討論蛋糕尺寸和價格，還是我工作日中午點外賣，精打細算地比較三個外賣平臺哪個給我的紅包更大。

誰曾想如今這世道，拼好飯都恨不得被rapper們寫進歌詞里。

場上還有其他晉級的高手：“我保持足夠的冷靜，就像沒穿秋褲。”

“瘋狂的三連音，極速地飛馳著，打交通熱線號是12123。我不用戴鉆石戴項鏈，我看什么都在閃，因為我視網膜有閃光。”

網友辣評：像我奶說夢話。

想必交警和醫生看到這段說唱都會五味雜陳，醫生也不明白把“散光”變成“閃光”是哪門子的醫學奇跡，交警就不一樣了，誰能想到人家周末看個節目，還能見到有志愿者上趕著科普交通熱線電話號。

輪到導師表演也沒好到哪去，現場洋溢著一種瘋癲的美感，導師TT和伴舞一起做著狂拽炫酷的動作，燈光閃來閃去，舞臺蒸汽彌漫。

氣氛烘托到這個份上，導師握住麥一開口：“昨天禮拜六，明天又是周一。”

仿佛給觀眾出了個腦筋急轉彎：那么你來猜一猜今天周幾？

此等舞臺仿佛三國時期兩軍對壘，那張飛怒目圓睜騎馬上前，架勢拉開全場屏息，結果張飛來了個wink開始大跳《APT》。

還有每個人都必定會拽的兩句英語。

咱也不知道這群初中都夠嗆畢業的rapper為什么個個都有說英語的執念，可能真的是人越缺什么越要強調什么。

細品的話沒有一個單詞超過四六級詞匯，語法也必定錯漏百出，但那又怎樣呢？

以導師們的文化水平，他們也夠嗆聽出其中的問題。

只能說是難為選手也難為導師們了，娛樂圈人均智商洼地，恨不得連接受采訪都找槍手幫忙，說唱節目卻偏要讓rapper們親自寫歌詞。

難度堪比逼迫史鐵生當足球前鋒，讓陳都靈上場和黃景瑜打拳擊，或者請張家輝在開學第一課教全國人民普通話。

最后這個下場也算求仁得仁，rapper們自知文化水平有限，采取了統一解決辦法：

夢到哪段唱哪段。

■搞音樂的，沒飯硬吃

消費降級的潮流也算是讓說唱綜藝趕上了，我越看張牙舞爪的導師黃子韜，越覺得過去的范丞丞，今年的嚴浩翔水平竟然都不算太過糟糕。

黃子韜的評判標準只有一個，節奏夠不夠有新意，能不能玩出花，換句話說，甭管rapper的歌詞稀碎成什么樣子，只要能用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斷句，就會被他認為是好作品。

黃導師名人名言包括：“給我看他們的歌詞，我三分鐘就背過了，我還需要他們上來跟我說話嗎？”

一個黃子韜可能不了解的冷知識：寫詞水平也是rapper實力很重要的評判標準哦。

會說出這種話也不全怪黃子韜，如果說前幾年市場上還對好歌有需求，這兩年觀眾對說唱的需要早就變了。

沒人會專門擠出時間聽歌，說唱變成了短視頻里的bgm，蹦迪時候的背景音樂，誰會在蹦迪的時候停下來琢磨歌詞呢？

從節目組到導師和選手，關心的只有旋律夠不夠抓耳，副歌里的幾句詞能不能洗腦，這首歌能不能變成未來一個星期里所有短視頻的配樂。

導師TT那首今天禮拜幾的公演，節目組官方在抖音放出切條，文案反反復復強調的只有一件事：洗腦。

在這樣的評判標準下，真的能全網爆紅的說唱什么水平呢？

典型代表是兩年前的一首《Snoop Catt》，配合這首歌爆火的是體育生們把褲腿塞進襪子里的“少林寺穿搭”。

伴隨著體育生蛄蛹派走姿響起的副歌歌詞是：“It's a brand new job when i 被束縛在，這個市場缺乏主流歌手的vocal。”

別問我這是什么意思，沒人知道這幾句話到底什么意思，甚至歌手自己也不知道。

歌手后來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過，這首歌沒有對歌詞進行精修，都是當時free出來的。

翻譯一下：夢到哪句說哪句。

這么首歌最后在抖音話題播放量6.1億，少林寺穿搭話題播放量7.3億。

前人的成功經驗放在這里，不難想象后來的rapper會朝著哪個方向努力。

而且競技類綜藝最大的特點，就是得想方設法包裝出選手的強大。

最高級的強大是不用節目組想招，選手一張口就能讓觀眾感覺到音樂的魅力。

可惜啥圈子的人才儲備都趕不上說唱綜藝一年來一趟的搞法，中專生的生產速度哪趕得上節目組的播出速度。

這么多年的節目辦到現在，來的大都是濫竽充數的菜雞，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讓觀眾開口跪的水平。

第二等的強大是選手實力有限，但個性鮮明，舉手投足能散發出一種招人喜歡的人格魅力。

這就更加為難這些從人格到閱歷都太過匱乏的rapper們了。

這節目今年的一大爭議點，是選人battle的時候，絕大部分男rapper都不選女的，因為覺得自己大男人一個，贏了女的不光彩，輸了更加不光彩。

很難想象都2025年了，還有出現在綜藝節目里的男選手能說出這等清朝發言。

選手素質低到這個程度，就別琢磨人格魅力什么的了，不違法亂紀節目組就燒高香吧。

于是彰顯選手強大的方式只能進一步降級——量化。

你能唱到High C，我就飆10拍E6，你能5秒不換氣，我就來10秒超長尾音，音樂比到這個水平，也就和做數學題沒什么區別了。

可惜rapper們依然無法達到這個層次，他們沒那么強大的機能，到最后最后，能比的也就是誰的雙押和三押更多。

只是就算周杰倫也得搭配個方文山才能寫出好歌，這群沒上過幾節語文課的rapper們把字典翻爛，最后也只會湊出更多獵奇押韻，成為節目組標注的“三押”后面的一個數字，而非一個真正的punchline。

■說唱原來不長這樣

說唱最開始不長這樣。

宋岳庭那首《《Life's A Struggle》，他寫“媽媽給我生命，現在讓我自生自滅”，“佛家說，煩惱即是菩提，我暫且不提，我倒是希望能回到母體”。

周杰倫自己作詞作曲的《爸，我回來了》講的是家庭暴力，不需要多高深精致的詞藻，他問：“我聽說通常在戰爭后就會換來和平，為什么看到我的爸爸一直打我媽媽？”

用天才嘔心瀝血的作品和說唱綜藝里糊弄事的舞臺比較有些不夠公允，但前兩年就算是音樂綜藝里，也曾有過能留下來的舞臺。

2017年GAI在《中國有嘻哈》里唱“一往無前虎山行，撥開云霧見光明，夢里花開牡丹亭，幻想成真歌舞升平。”

四句話唱出當年節目中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等到今年《歌手》，GAI變成了紅歌專業戶，《白鴿》也只是曇花一現，他顛來倒去唱的是《萬里長城》和《黃種人》。

前幾年《我是唱作人》里還能有梁博唱《日落大道》，現在打開電視只剩下老面孔的陳詞濫調。

我時常覺得這個時代的內娛，關鍵詞是“空洞”，該批判的無法評判，該改變的無力改變，只剩下符號的堆砌和虛無的狂歡。

音樂也只是時代文化的注腳，于是我們能看到舞臺上打扮愈發夸張的ABCD群魔亂舞，他們戴上鍍金項鏈，用膏藥蓋住紋身，唱著復雜轉音，秀著花哨技巧，上臺唱出千言萬語。

又像張了張嘴，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監制 / 費加羅夫人

微博 / @費加羅夫人

部分素材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