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外賣騎手老張跑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單。
此時外賣晚高峰已過,短時間內很難再有新訂單。他把電動車停在上海南京西路的咖啡館門前,坐下來開始刷手機,這是他每天難得的閑暇時光。
他被一則新聞標題吸引注意:《中央會議釋放“反內卷”新信號》 ,該會議指的是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六次會議,該會議被戲稱為“反內卷”大會,直指“內卷式”競爭治理,強調“推動落后產能有序退出”,新一輪的行業“反內卷”、去產能行動大幕開啟,光伏、鋼鐵、水泥行業,已迅速開展減產工作。
老張看著這則新聞,突然想起昨晚兒子發來的求職統計表——387次投遞,0個offer。
老張尋思,如果各行各業都減產,豈不是兒子更難找到工作了?
想到這里,手機突然變得滾燙。
三百年前松江府,布商磕破的額頭、摔碎的青花瓷、沉入珠江的糖商……
這些歷史的陳年血痂,仿佛正透過屏幕滲出來,與慘淡的現實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01
血色輪回:“內卷”的詛咒
1825年,英國爆發了史上第一次經濟危機。大量商品賣不出去,物價暴跌,大量工商企業破產。
據統計,1825年10月至1826年10月,英國破產的工商企業達到三千五百多家。1824~1826年間,英國當時重要的出口產品棉布出口從3.45億碼降為2.67億碼,即減少了23%。機器制造業、建筑業以及其他幾乎所有的行業都遭到了危機的沉重打擊,整個社會經濟處于極度的恐慌和混亂之中,并傳導到整個歐洲。
年僅七歲的卡爾·馬克思,整天吃不飽肚子,幼小的心靈經受了經濟危機的洗禮,所以對資本主義社會是深惡痛絕!
在此之前的幾百年,中國可能就因為過剩的生產力,已經陷入周期性的經濟危機的困擾。
只不過人們用另外一個詞代替,那就是“內卷”(involution)。
1620年,深秋,蘇州府。
織戶王三郎忍者淚水,親手揮起斧頭,劈向他曾經視若珍寶的提花機。
斧刃落下時,飛濺的木屑混合著他嘴角的血絲,他心如刀絞。
這臺改良提花機,是他父親用祖傳三畝水田換來的,能在一夜間織出兩匹云錦。王家能在物價昂貴的蘇州府買房過上小康生活,這臺提花機最重要的依仗。
但是,過去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返。
當最后一艘南洋商船消失在長江口,庫房里堆積的絲綢開始散發腐味。王三郎這樣依靠織錦謀生的中產階級收入斷崖式下跌,迫于無奈只能另謀生計。
戶部《賦役全書》記載,那個冬天,蘇州城內外,共有1367臺織機化為柴薪。
景德鎮的窯火,在夜色中投下更長的陰影。
窯工李大窯摸黑走進窯場,將新出窯的纏枝蓮紋碗狠狠砸向墻角。瓷片爆裂的脆響驚醒了監工,卻換來一聲冷笑:“砸!多砸些!市價還能漲三文!”
萬歷四十八年(即1620年)《江西通志》里,墨跡像凝固的血:“歲燒瓷百萬計,市值折半,窯工多毀器求存。”
與此同時,嶺南的糖業神話,正演變成恐怖故事。
新式榨機讓甘蔗出糖率翻番,珠江上卻浮起粘稠的紅褐色泡沫。
——那是傾瀉的糖漿,混合著投江糖坊主的血淚!
根據廣州府志記載,十三名糖坊主負債累累,投江自殺。
他們被江水泡得腫脹的尸體,就是“內卷”曾經的祭品!
02
輝煌歷史:世界頭號生產力中心
上文提到,華夏民族自古以來,就是崇拜生產力的民族,發達的生產力,讓華夏民族長期以來屹立在世界民族之巔。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圍繞四種主流貨幣,形成四大自由貿易區,各種貿易戰、金融戰打到飛起。春秋五霸之首的齊國,為了推銷本國特產——鐵器、食鹽、絲綢、麻,要求各國降低關稅,為此不惜發動戰爭,九合諸侯。
推銷“普世價值”,提倡尊王攘夷,在此基礎上建立并領導國家聯盟;
實行“胡蘿卜加大棒”的外交政策,在此基礎上建立本國霸權;
通過金融霸權建立威懾,發動貨幣戰爭掠奪列國財富;
成為文化高地,資助文教事業,通過控制教育和輿論手段,來推銷本國價值觀,鞏固本國的霸權地位;
建立自由貿易區,倡導自由貿易原則,通過掌握強勢生產力和貿易霸權獲得財富;
實力衰落,無法維持霸權時,則實行“孤立政策”,通過相對獨立的外交地位與各國做生意,實現讓齊國再次偉大。
看起來很像是現在的美國,但實際上都是齊國當年干的爛事。
正因為生產力發達,中國早在秦代之后,就進入了現代國家范疇(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的觀點),建立了世界領先的土地自由買賣制度,已經半只腳跨入了資本主義時代。
欲帶王冠,必承其重!
華夏民族早就嘗到了因生產力發展,帶來的“內卷”的苦澀。
《史記》中記載漢代“文景之治”:
“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至腐敗不可食。”
傳統觀點認為這是輝煌盛世,積累了巨大的財富。
但用現代經濟學觀點來看,這就是生產過剩帶來的經濟危機,與“把牛奶倒進密西西比河”并無本質的不同。
直到漢武帝的時代,漢朝官方加入絲綢之路的貿易外循環,一躍成為國際貿易的頭號玩家,奠定了世界生產力王座的地位,才擺脫內卷陰影,迎來輝煌盛世。
漢唐都是具有強烈擴張性的王朝,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動機,就是因為內循環遲早難以消化中原王朝過剩的生產力,必須對外找到傾銷的市場。
“勒石燕然”,“封狼居胥”之后,
中國商品伴隨著悠揚的駝鈴,走向歐亞大陸各國的同時,塑造了絕無僅有的大一統王朝。
當擴張到地理極限后,繼續擴張帶來的管理成本,遠高于增量市場的收益,內卷開始加劇,王朝甚至主動收縮,以應對來自內部社會矛盾的挑戰。
03
沉痛教訓:中國為何錯過大航海?
人類社會的變遷,被概括為演化、革命和內卷三種典型形態:
演化是指一種連續性的、增進性的、發散性的或沿革式的社會變遷;
革命是一種間斷性的、突發式的或者劇烈的社會制度的改變與更替,是從一種社會制度跳躍式地改變為另一種社會制度;
內卷則是一個社會體系或一種制度在一定歷史時期中、在同一個層面上內卷、內纏、自我維系和自我復制。
如果用登山來比喻,演化就像是走盤山路,螺旋上升,不斷縮短與山頂的距離;而內卷則是在山腳下或半山腰不斷循環,永遠無法登頂。
我更愿意用做面包來比喻兩者的區別:
如果把發酵的面團放入一個巨大的烤箱內部,這個面團會充分膨脹,變成松軟的面包,這就是演化;
但如果這塊面團被放入一個空間有限的容器,那么面團各部分就會相互擠壓,蜷成皺巴巴一團,這就是內卷。
這個容器,就是市場。
更高的生產力,要求更高的市場,
但是市場的擴張,并不總是帶來正向收益。
特別是當原有市場的體量已經足夠龐大,開拓市場增量,就會變得極為艱難,甚至根本不可行。
明明中國早已坐擁頭號生產力交椅,卻不得不陷入內卷的漩渦當中。
中國為何錯過大航海時代?
肯定不是技術問題。因為以中國的航海技術能力,最遲在宋代,就足以支持全球航海。
根本原因在于,中國的生產力太先進了,為了追求與之相適應的共同市場,中國的版圖已經發展得太過龐大,它擴張帶來的收益,遠遠不足以抵消成本。
因為生產力太先進,一頭撞上了發展之墻!
1420年,泉州港。
鄭和第六次帶回的胡椒,因在國內缺乏銷路正在霉變。
戶部官員的象牙算珠撥出致命賬目:耗銀330萬兩(《明太宗實錄》卷102),歲入僅增60萬兩。
“蠻夷之地的蠅頭小利,怎補我天朝元氣?”
對于擁有龐大國內市場、物產豐富的大明王朝來說,鄭和海外開拓帶來的市場增量,如同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市場開拓期的巨額成本相對于可預期的回報,變得難以忍受。
當市場飽和到呼吸艱難,寶船龍骨便成了王朝殉葬的棺材板。
數十年后,葡萄牙恩里克王子望著大西洋微笑。
對于這個窮得叮當響的彈丸小國來說,生存法則恰好相反:本土市場小如芥子,沒有內循環,全是外循環。任何外部增量,都會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當達伽馬船隊運回香料帶來了6000%利潤,整個國家為之瘋狂。為了如此的利潤,他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甚至可以拿人命去填!
內循環與外循環的巨大落差,驅使歐洲可以看上去“不計代價”,長時間地去開拓海外,直到形成足以支撐整個經濟運轉的全新經濟模式——三角貿易,驅動歐洲滾滾向前。
隨著蒸汽機被點燃,整個世界的原材料、勞動力被投入巨大的工業機器,去追逐不斷做大的全球市場,當曼徹斯特的兒童也成為機器生產的一部分,三百萬孟加拉手紡工餓斃(丘吉爾殖民檔案),世界格局已被徹底重塑。
04
歷史的輪回:如何重回巔峰?
2001年,中國加入WTO,標志著中國接入全球市場。
正如兩千年前西漢加入絲綢之路,中國這架生產機器火力全開,再次成為世界生產力中心。
一個前所未見的工業克蘇魯,出現在東方。
與此同時,全球的市場容量被快速耗盡。
2024年,中國港口集裝箱吞吐量占全球總量近30%,但空箱堆積率創下61%的歷史峰值。
技術的車輪仍在飛轉,市場的增量,卻已消失在前方濃霧中。
在中國渴望每一個增量市場的同時,有一個國家卻在用一道道法令,塑造圍繞中國的貿易之墻,人為地把中國商品擋在墻外。
如果沒有這道墻,老張也許就不用送外賣送得這么辛苦,他大學畢業的兒子,也能找到滿意的工作。
市場減小必然帶來過分的競爭,讓每個人都陷入內卷之苦。 通過減產來反內卷,只是某種程度的自我閹割,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茍且偷生,只會讓對手更加囂張,親者痛仇者快。
要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首要的舉措,就是用積極姿態,突破內卷!
要想重現漢唐之輝煌,那就必須走上漢唐之路!
用真理丈量世界,用文明拓展市場!
背一世之罵名,建子孫萬代之功業!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