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一財經 劉曉潔

在7月3日深夜官方辟謠“沒有倒閉”后僅兩天，羅馬仕于7月6日凌晨一點半宣布：自7月7日起停工停產半年。除召回相關員工外，其余人員停工停產，將僅按深圳市最低工資標準的80%（約2016元）發放生活費。

“公司大群是690人，預計會有少量白名單員工留下來維持公司基本運轉。”一位羅馬仕內部員工今日對第一財經表示，停工通知來得太過突然。

這場充電寶風波，正將羅馬仕及電芯供應商安普瑞斯雙雙推向存亡邊緣，安普瑞斯這家昔日“小巨人”企業也面臨至暗時刻。更多受到影響的還是普通的員工，第一財經了解到，安普瑞斯工廠也已放假，停止對外招聘，目前無錫市監局對這家公司的調查還在進行中。

員工稱“停工突然”

“最低工資的80%，這個基礎上再減去社保公積金的代扣，預估到手也就1000塊出頭。靠這點錢大部分員工是沒辦法在深圳生存下去的。”羅馬仕內部員工表示，還有很多同事需要供車貸和房貸，這點工資更支撐不起。職工承擔不起這個風險，只能被迫自離。

根據羅馬仕今天凌晨的通知，停工停產后，首月公司將按照約定的標準正常支付員工工資，次月起將嚴格依據《廣東省工資支付條例》第三十九條規定執行，按不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80%支付勞動者生活費。

羅馬仕發布的通知

羅馬仕表示，生活費將按時發放，直至公司復工、復產或依法與員工解除/終止勞動關系之日止。此外，員工停工停產期間，公司將依照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繳納社保公積金。

根據《廣東省人民政府關于調整我省最低工資標準的通知》，從2025年3月1日起，深圳最低工資標準調整為2520元/月，80%也就是2016元，再扣去最低標準的社保公積金，員工能拿到的約在1000余元。

第一財經記者就此咨詢了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游云庭，他認為，根據地方行政法規，現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確實可以支付最低工資標準的80%，前提是沒有安排勞動者工作。

根據《廣東省工資支付條例》第三十九條，非因勞動者原因造成用人單位停工、停產，未超過一個工資支付周期（最長三十日）的，用人單位應當按照正常工作時間支付工資。超過一個工資支付周期的，可以根據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按照雙方新約定的標準支付工資；用人單位沒有安排勞動者工作的，應當按照不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百分之八十支付勞動者生活費，生活費發放至企業復工、復產或者解除勞動關系。

站在員工角度，更難接受的還有羅馬仕宣布停工較為“突然”，“前一天還在殫精竭慮替公司服務。”

此前受充電寶召回事件影響，羅馬仕客服咨詢量急劇上升。6月19日開始，羅馬仕全員緊急上崗充當客服，多了幾百個客服，但還是忙不過來。但7月3日一早，大部分臨時改編的員工客服賬號都被強制下線了，當時就有傳言稱停工停產。7月3日深夜，羅馬仕官方還在回應“沒有倒閉”，承諾解決所有朋友、用戶及合作伙伴問題。

羅馬仕員工對記者表示，“7月初起停工停產的信息一直是小道消息在內部瘋傳，公司沒有對這事有任何正面回應，這也導致大家心里更慌。接下來就是今天凌晨一點半，在公司大群、企業郵箱同時發布停工計劃，這是公司第一次對這件事做出回應，一回應就是直接宣布停工。”這位員工認為，停工未提前告知全體員工。

對此，游云庭對記者表示，停工不是解除勞動合同，若公司可以證明這是情況緊急，不得不停工的，展示了合理的理由，勞動仲裁機構和法院未必會不支持，這也是一個博弈的過程。

第一財經了解到，早前已有員工簽了離職賠償協議，目前也在擔心賠償金是否能照常發放。在停工前，還有部分同事提前休假，擔心停工假期就白費了，目前也確實出現了這種情況，“有的員工加班熬夜攢的上百小時的假期算是作廢了”。

充電寶爆炸事件背后，多家企業面臨考驗

風暴中心的除了羅馬仕還有電芯供應商安普瑞斯，這兩家公司目前正經歷嚴峻考驗。

羅馬仕現在目前公司所有移動電源3C認證被暫停、官方旗艦店全線充電寶產品下架、消費者申請退款受阻，與此同時高層動蕩、變更，員工焦慮等，顯示這家充電寶頭部企業要解決的難題不少。

7月2日，羅馬仕公司發生工商變更，雷社杏卸任法定代表人、董事、經理，由雷杏容接任，此前4月，羅馬仕法定代表人剛從雷桂斌變更為雷社杏，短短三個月進行了兩次變更，顯示出公司管理層的內部動蕩。針對法定代表人變更等事宜，羅馬仕方面曾回應媒體稱，目前公司正在安排整改，先梳理內部，公司全部精力都聚焦產業鏈自檢，為新品做準備。

有行業人士猜測，羅馬仕這次問題主要在供應商，如果供應商調查結果出來后，確實需要因此給到賠償，羅馬仕說不定還能繼續生產，有機會恢復經營。

電芯供應商安普瑞斯同樣面臨考驗。第一財經記者近日走訪無錫工廠發現，安普瑞斯廠區附近居民區已經有各種傳言流出，包括“召回賠錢”“關停一段時間”“即將倒閉”等。一位安普瑞斯內部員工向記者證實了“工廠放假”的消息。

針對安普瑞斯電芯問題的調查目前是否有初步進展和結論，第一財經此前致電無錫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工作人員回復記者稱“還在調查中”，對于工廠是否放假等情況他表示“不太清楚”。 第一財經同步向無錫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去了采訪函，詢問調查進展與結果公布時間，截至發稿尚未獲得回復。

若因電芯問題涉及賠償，安普瑞斯要承擔的不僅是羅馬仕方面的損失，還包括安克創新。此前安克創新宣布召回中國區共71萬余個充電寶，在問題原因調查中提到“電芯來料品質問題未能及時識別”。安克創新稱，發現某供應商部分批次的行業通用電芯，存在未經批準的原材料變更，這可能導致極少數產品在長期循環使用后隔膜絕緣失效，引發過熱甚至燃燒。

在宣布召回問題批次產品后，安克創新表示，“已終止了與安普瑞斯的所有合作。”并在近日與ATL（寧德新能源）達成電芯采購合作。其他充電寶廠商也更換了供應商，綠聯、倍思方面曾回應稱，在售充電寶均不再使用安普瑞斯電芯，已將電芯供應商轉為力神、億緯鋰能等。

安普瑞斯面臨著和羅馬仕同樣的境況，這次事件或許會影響客戶對品牌和產品的信任，企業長期經營面臨問題。

安普瑞斯（無錫）是國內消費類鋰電池頭部廠商，成立時是一家中外合資公司，美國安普瑞斯的子公司持股近55%，無錫產業發展集團持股約45%。

第一財經從安普瑞斯美國公司官網了解到，中國公司已經從美國總部分拆獨立。安普瑞斯（無錫）的英文名已從Amprius更改為Apex。據天眼查信息，目前安普瑞斯（無錫）的大股東安普瑞斯（香港）子公司已告解散。

官網管理層介紹中提到，國內公司已經從安普瑞斯美國總部分拆出來

美國安普瑞斯的技術來源于斯坦福大學，成立時曾獲多家知名機構投資，2022年在美國上市，截至第一財經發稿，安普瑞斯（NYSE：AMPX）市值近7.2億美元（約為人民幣52億元）。現任安普瑞斯的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是華裔孫康，畢業于南京大學，他此前曾是安普瑞斯（無錫）的董事，但2023年11月后不再擔任。

官方信息顯示，安普瑞斯（無錫）在2024年9月獲得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稱號，今年1月獲評江蘇省企業技術中心，就在5月還獲評江蘇省先進級智能工廠。安普瑞斯（無錫）2024年銷售額為10.3億元，在今年2月的宣傳視頻里管理層提到“希望2025年銷售額破15億元”。

公開數據顯示，安普瑞斯約70張3C認證資質證書均處于撤銷或者暫停狀態。6月21日，安普瑞斯ISO（質量管理體系認證、環境管理體系認證、職業健康安全管理認證）被暫停。知識產權信息顯示，該公司的20余項電池相關專利處于被駁回狀態。

此前有市場傳言稱，這次問題源于安普瑞斯將部分批次的電芯外包給江西某代工廠生產，外包工廠違規替換了電池陰極與陽極間隔膜的原材料。針對這一消息，安普瑞斯曾對外回應稱“不要相信網絡上的傳言”。

在近日的媒體采訪中安克創新相關負責人被問及外包代工問題時表示，內部絕對不允許電芯廠去找其他廠代工，在安克使用的電芯里，暫時沒有發現有代工的問題，“當然我們也無法完全排除，只能說分析結果更多是材料變更，目前沒有指向外包代工這一點”。

目前更多事件真相還需等待安普瑞斯的調查公布。最終調查結論將決定風暴的最終走向，但其留下的信任裂痕與行業反思，恐將長久持續。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羅馬仕的分崩離析可能就在一夕之間。表面看，這場風波是電芯質量問題引發的信任崩塌與產品召回，深層則暴露了企業在供應商管理、質量監控體系上的重大漏洞，以及風險爆發后應急處理的嚴重不足。

安克負責人近期接受采訪提到一個細節，作為品牌方，絕大多數充電寶公司此前并不具備拆解電芯分析材料的能力。在此次事件后，安克開始強化自己的電芯實驗室，完善監測能力。更多的企業應該從這次供應鏈風險失控釀成的悲劇中得到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