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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一組數(shù)據(jù):2024年,規(guī)模以上工業(yè)企業(yè)中,國有控股企業(yè)實現(xiàn)利潤總額21397.3億元,比上年下降4.6%;股份制企業(yè)實現(xiàn)利潤總額56166.4億元,下降3.6%;外商及港澳臺投資企業(yè)實現(xiàn)利潤總額17637.9億元,下降1.7%;私營企業(yè)實現(xiàn)利潤總額23245.8億元,增長0.5%。
你看到沒有?在宏觀經濟下行的背景下,國有企業(yè)利潤降速明顯高于私營企業(yè)?為何?拿著最好的資源,無論是政策還是資金,還有政府采購的傾斜,為何卻在走下坡路?
那是因為,在不少央國企身上,我們看到了一種熟悉卻又令人不安的狀態(tài):一切看起來都“還在運轉”,但只要進入內部,就能清楚感知,這套系統(tǒng)早已出現(xiàn)問題,只是還沒到崩潰的時刻。
不僅是從數(shù)據(jù)開始,更是從制度、人心,乃至組織文化本身,逐層出現(xiàn)塌陷。
一、制度異化:流程越來越多,責任越來越空
不少國企近年的口號豆是“高質量發(fā)展”“市場化改革”,但在日常運作中,最突出的特點卻是——流程泛濫,實質空轉。
一個項目審批流程動輒七八道簽字,十幾輪修改,成了常態(tài)。層層設卡的背后,不是嚴謹,而是普遍的風險規(guī)避:誰都不想擔責任,誰都要留“痕跡”,于是“走程序”成了第一原則,畢竟,做不成沒有關系,虧的又不是自己口袋里的錢,責任落到頭上可是大事,影響到的是自己的錢袋子甚至椅子。
表面上看,合規(guī)性很強;但真正的工作,只是在流程的縫隙中被動生長。干得多的人,風險最大,因為流程一旦缺環(huán),就成了“追責”的突破口。
最終,組織則在流程中陷入一種反常邏輯: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工作,而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問題”而工作。
二、管理失靈:指令多、變動快、方向亂
“領導下沉”成為例行表演,“請高度重視”演化為材料堆積與會務轟炸。
上級布置任務節(jié)奏是越來越快,但方向經常會變。今天剛強調A,明天又急轉為B。前腳剛完成部署,后腳就開始“調整方案”。
底層干部疲于應付各種報送、應急和“臨時檢查”,上級則忙于形式主義的“展示性治理”和會議。流程越來越完整,決策卻越來越草率,執(zhí)行越來越混亂,領導會開的很多,但往往開會的目的不是討論,而是為自己的決定背書。
曾于一位央企的基層小干部吃飯,吃到一半,他要提前退席,原因是晚上要開會,我問他開啥會?那么忙?他說領導要組織學習,學完了還要寫一萬字的報告,至于學的啥,有沒有用,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學。
三、用人機制塌陷:干事者不升,升者不干事
晉升規(guī)則不看能力而看關系,已成為多數(shù)央國企的公開秘密。干實事的人,往往因為“不可替代”而被長期固定在崗位;而那些精于公關、善于包裝的人,卻能順利向上流動。曾經杜絕的崗位繼承制又回來了,只不過換個方式,更隱蔽而已。
組織內卷日益嚴重:比能力沒結果,比關系才有出路;干多干少一個樣,甚至“多干多錯”,于是,“能躺就躺”變成集體選擇,“別出頭”成為職場智慧。
我一哥們的小孩,在香港學金融的,暑期在上海找了一家大型證券公司實習,可才干了兩周就堅決不去了,她說,公司里全是關系,重要崗位都是公子哥在把握著,沒啥能力,還拽得二百五。她后來選了新加坡星展銀行實習,她說,在外資雖然身體累,但心理輕松,不需要處理那么多復雜的關系。她說畢業(yè)后也不回來了。
四、資源尋租:流程合規(guī)的背后,是權力濫用
在理論上,流程設計是為了提高透明度、壓縮尋租空間;但在實踐中,流程越復雜、權力越集中,反而為資源尋租打開了新的路徑。
審批、采購、用人等關鍵節(jié)點,都是尋租的源頭,并逐步形成“暗網邏輯”:同一份報銷材料,是否能快速通過,不在于內容合規(guī),而在于是否“有人遞話”;同一項業(yè)務外包,能否中標,不在于技術指標,而在于“人脈背景”(我最近參加的一項學校項目招標,兩百多萬的項目,競爭對手居然通過市長打招呼,導致校長無所適從,最后只好流標)。
一旦有問題,責任層層下壓至執(zhí)行端。而那些真正制定規(guī)則、形成慣例的人,早已調走、退休,或者轉入“顧問崗位”安全著陸。
曾與一家國企合作做商業(yè),可一年之后分道揚鑣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好的資源都在他們內部關系人手中流通,而不好的才找一個代為虧損的羔羊。
緣何如此?還是因為虧的是集體的,自己賺到才是最重要的。
五、理想退場:組織圍繞“熬”運轉
最明顯的信號是:已經沒人再談理想了。
過去,很多人選擇進入國企,是為了參與項目、攻堅技術、推動建設,有著崇高的家國情懷。而今天,更多的對話是:“怎么熬到退休?”、“能不能調崗避風險?”、“別出錯就行。”。
年輕人剛入職學習的不是拼搏,而是學會“職場自保”,老員工則反復叮囑“別太拼”,你拼了反而會顯得格格不入。組織文化逐漸退化為“熬資歷+表演式勤奮”的組合,內耗消耗了熱情,謹慎吞噬了創(chuàng)新,所以,臃腫且低效成了代名詞。
回望歷史:上一次打破“大鍋飯”,國企曾短暫煥發(fā)生機
這種狀態(tài),并非國企第一次經歷。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那幾十年,國有企事業(yè)單位普遍實行“大鍋飯”制度: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職工子女還可以頂替上崗。表面上大家都“吃得飽”,一派和氣,但效率極低、積極性極差,組織活力幾近枯竭。
這一制度,直到1978年改革開放后,才逐步被打破。
上世紀80年代初,國企推行“承包制”與“利潤留成制”,允許管理層激勵職工,提高個人績效與收入掛鉤。到了1990年代,“抓大放小”、股份制改革、市場機制引入等一系列制度變革,雖然伴隨陣痛,但確實帶來過一輪組織效率的上升,記得1998年經過太原時,路上都是國企下崗職工設置的路障,可想而知,下崗對于他們的沖擊,但虧損的國企破產了,工人下崗了,整體效率卻越來越高了,經濟也越來越好了。
那一輪改革的最大成果在于:讓干事的人可以有出路,讓肯負責的人得到激勵。流程沒有那么復雜,但干活的人是真的充滿熱情。
而今天,回頭來看,某些央國企正在重新滑入“新大鍋飯”陷阱——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整個需求疲軟,而是出于制度惰性、權力慣性和激勵機制失效,干活的得不到賞識,偷懶和投機取巧的卻有獎勵,最終的結果是“劣幣驅逐良幣”。
組織回歸“保守內卷”、文化滑向“合規(guī)表演”、效率被“流程堵塞”,本質上,是改革停滯甚至倒退之后的一種“低水平穩(wěn)定”。
系統(tǒng)還在運行,但已沒有增長的力量
央國企的問題從來不是表面上的“運營困難”或“人浮于事”,而是背后深層的制度疲軟與信任塌陷。
看起來一切都在運行:會議在開,報告在寫,通報在發(fā)。但組織已不再向前,只是在消耗舊有慣性維持形式。
而這種“表面穩(wěn)定、內里腐爛”的狀態(tài),正是一個系統(tǒng)即將失靈前最典型的癥狀。
你若問:“這家單位還行嗎?”
十個里面,八個會低聲說一句:
“你別看表面,里面早爛透了。”
如果繼續(xù)下去,可能這就是他們未來歸宿的真實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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