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的手指頭就是被美國兵咬掉的!”1980年深秋,北京某會議室里突然響起一聲濃重的四川口音。時任北京軍區司令員的秦基偉正在向鄧小平和金日成講述樸達峰阻擊戰細節,當他提到柴云振右手缺失的食指時,朝鮮領導人當即起身握住鄧小平的手:“請務必找到這位活著的烈士!”這個被兩國領導人牽掛的老兵,此刻正在四川岳池的稻田里彎腰插秧,渾然不知自己的名字正在中南海被反復提及。
時間倒回三十年前的朝鮮戰場,1951年6月4日的樸達峰硝煙彌漫。身高不足1米7的柴云振貓腰鉆進8連指揮所,這個原屬師部警衛連的川籍戰士,硬是纏著政委聶濟峰把自己調到了最前線。“秦軍長說當兵就要當國際英雄!”他抹了把臉上的塵土,抓起沖鋒槍就沖出了掩體。陣地上散落著燒焦的軍裝碎片,被炮火犁過的山坡上,焦黑的彈坑里還冒著青煙。
誰也說不清這個四川漢子是怎么在24小時內帶著兩個通訊員奪回三個山頭的。當增援部隊沖上主峰時,所有人都倒抽冷氣——陣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上百具敵軍尸體,渾身是血的柴云振正死死咬住個黑人士兵的耳朵。衛生員掰開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才發現,食指第一節竟被生生咬斷。彭德懷接到戰報后連夜下令:“用專機送回國,找最好的醫生!”
包頭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沖得人頭暈。剛蘇醒的柴云振盯著纏滿繃帶的右手發呆,護士遞來的二等功證書被他悄悄塞進枕頭底下。這個在國民黨軍隊挨過餓、在剿匪戰斗立過功的老兵,此刻滿腦子都是指導員教唱的那首《誰是最可愛的人》。1952年春,他揣著三級乙等殘疾證悄悄溜出醫院,用復員費換了五百斤苞谷分給鄉親,自己扛著鋤頭下了地。
有意思的是,這位讓金日成惦記三十年的特等功臣,連自己的名字都“丟”在了戰場上。部隊花名冊上“柴云正”變成了“柴云振”,縣武裝部的檔案員把籍貫縣名寫錯一字,讓十五軍的尋人小組在山西轉悠了三個月。直到1984年9月,當兵榮舉著《四川日報》沖進灶房,柴云振還固執地認為:“國家剛吃飽飯,莫給上頭添麻煩。”
湖北孝感軍營的梧桐葉落了一地。老軍長秦基偉的專車在營區轉了三圈才找到正在菜園澆糞的柴云振,兩個白發老人對著滿手老繭又哭又笑。授勛儀式上,將軍親手為他別上遲到了33年的勛章,臺下上千官兵的掌聲震得窗玻璃嗡嗡響。有眼尖的新兵發現,老英雄殘缺的右手始終緊貼著褲縫——那是他當機槍手養成的習慣。
朝鮮軍事博物館的燈光有些晃眼。金日成特批打開陳列室暗門時,柴云振愣住了:泛黃的素描畫像上,年輕士兵眉骨處的傷疤位置分毫不差。他伸手取下自己的“遺像”,突然轉頭問翻譯:“能把我埋在樸達峰的假墳刨了嗎?留著給真正的烈士。”那天平壤飄著細雨,老英雄執意要去當年的陣地抓把土,說要帶給四川老家的婆娘看看。
不得不說的是,這個隱姓埋名的戰斗英雄,晚年最得意的不是勛章而是豬圈里那窩豬崽。改革開放剛興起那會,他賒給鄉親們的仔豬成了十里八鄉的“致富種子”。縣里要給他修房子,他蹲在田埂上直擺手:“當年說好打完仗回家種地,我這不都兌現了么?”2018年冬天,92歲的老人躺在竹椅上曬太陽,手里還攥著黃繼光母親寫來的信,嘴角帶著笑。
柴兵榮捧著“七一勛章”從北京返回那天,岳池縣城的鞭炮聲響了整夜。有記者翻出老英雄當年的復員證,泛黃的紙頁上“柴云正”三個字依稀可辨。縣檔案館新設的展柜里,陳列著半截生銹的爆破筒和朝鮮帶回的陣地上壤,玻璃罩上總映著參觀者濕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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