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最初的光景總是好的。兩雙眼對望時，瞳仁里都盛著蜜，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成了悅耳的音樂。他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她低頭時耳后露出的一小塊肌膚，在對方眼里皆成了無可挑剔的完美。這般情狀，大約就是古人所言"相看兩不厭"了。
然而時日一長，那蜜便漸漸凝結成塊。先是些微小事：他總將襪子隨意丟在沙發旁，她化妝時散落的發卡總扎人腳心。這些瑣碎如沙粒般硌在生活的鞋底，起初尚能忍耐，走著走著便磨出血來。
繼而發現更多不堪。他酒后鼾聲如雷，她卸妝后面色蠟黃。曾經覺得可愛的習慣，現在成了難以忍受的惡習。他吃飯時吧嗒嘴的聲音讓她握緊了筷子，她嘮叨家務的語調使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兩人之間的沉默不再是舒適的相伴，而成了無話可說的尷尬。
最可怕的是，連那些曾經相愛的原因都變成了厭惡的源頭。當初愛他的灑脫，現在覺得是不負責任；當初愛她的細心，現在認為是斤斤計較。彼此眼中的光采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挑剔與嫌棄。
這變化來得悄無聲息。就像園中的石像，經年累月地被風霜雨雪侵蝕，待到發覺時，面目已然模糊。沒有人刻意要變心，只是日常的消磨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具破壞力。愛意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是一點一點被時光啃噬殆盡的。
即使相對而坐，各自盯著手機屏幕，連抬眼都覺得費力，才忽然驚覺：原來從"相看兩不厭"到"相看兩厭"，不過隔著一層薄薄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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