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ESG組

作者｜陳玉立

頭圖｜視覺中國

本文是#ESG進步觀察#系列第138篇文章

本次觀察關鍵詞：新能源產業

隨著特朗普《大而美法案》的通過，美國聯邦政府結束了長期以來對太陽能和風能的支持，

“我不希望風力發電機摧毀我們的家園，”特朗普在6月29日接受福克斯新聞采訪中說道：“我也不希望這些太陽能發電設施綿延數英里，甚至遮蓋半座山，那丑陋至極。”

在特朗普的眼中，“大而美”法案的通過是“上任至今最大的勝利”，其原因不只是該法案囊括了特朗普政府諸多極具爭議性的經濟政策，更是將拜登時代主推新能源的政治遺產進行了徹底清算。

取而代之的，是特朗普對于化石燃料的擁護。在六月末，特朗普表示美國將依靠石油、天然氣、煤炭和核能來滿足日益增長的能源需求。

這份法案造成了更深層的分裂。就在上周，馬斯克宣布成立“美國黨”，聲稱要“還給人民自由”。而特朗普反嗆道：“這是因為《大而美法案》取消了許多讓特斯拉受益匪淺的補貼。”

馬斯克與特朗普的隔空互懟僅是法案影響的一面，在硬幣的另一面，這份法案對美國甚至全球新能源產業的影響是巨大的。

法案傷害了誰？

《大而美法案》針對新能源的政策主要包括兩大方面。一方面是收緊清潔能源稅收優惠，對于風能和太陽能等清潔電力的投資和生產而言，稅收抵免在可再生能源產業的發展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回顧歷史，美國針對清潔能源的投資稅收抵免自2005年起實施，生產稅收抵免自1992年起實施，而后拜登的《降低通脹法案》將這兩項抵免的有效期延長至2032年。但《大而美法案》規定，2027年后投入運營的太陽能和風電場將不再享受這些抵免，這預示著美國未來清潔能源投資將顯著下滑甚至衰退。

據咨詢機構Rhodium Group研究指出，自2022年《通脹削減法案》通過以來，企業部門已在美國清潔能源項目上投資了3210億美元，且在未來將繼續投資5220億美元。這些資金大部分已經或將要流向共和黨控制的選區，但《大而美法案》將嚴重影響這些項目的收益。

另一方面，針對電動汽車領域，《大而美法案》決定自9月30日起終止7500美元的新車購置稅收抵免政策，同時4000美元的二手電動汽車抵免也將不復存在，這將導致美國電動車滲透率的下降。

“《大而美法案》將對美國電動車產業造成極大的破壞，”雙碳專家王磊明告訴虎嗅ESG組：“特朗普此舉傷害的不僅是美國的電動車企業，還有其盟友日韓的電動車企業。拜登執政期間，日韓很多電動車企跑去美國設廠，但與中國電動車企業相比，日韓的電動車本就無成本優勢。如果再將購車補貼取消，其新能源車產業的競爭力將下降。”

王磊明指出，“大而美”法案中值得關注的一個重點是對所有清潔能源項目涉及投資方等實施了嚴格的“海外禁止實體”（FEOC）限制。

據法案規定，如果某家公司屬于“被禁止的外國實體”（Prohibited Foreign Entity，PFE），那么該公司將被限制申領大部分能源稅收抵免。其次，法案還對企業在美國建廠或投資并申領相關稅收抵免的資格設定了限制條件，如果企業存在以下任何行為，則可能無法獲得激勵：

1.與PFE開展技術許可（licensing）合作；

2.向PFE采購產品或原材料（sourcing）；

3.向PFE支付款項（payments）。

什么企業被美國列為了“海外禁止實體”（FEOC）？據公開材料，所有在中、俄、伊、朝等國境內注冊成立的企業，無論其是否為國有企業，只要符合外國政府直接或間接持有實體25%以上的股權、董事會席位或投票權，即被認定為FEOC。

細究來看，FEOC條款通過供應鏈限制和稅收抵免排除雙重機制，意圖將中國企業排除在清潔能源補貼之外。例如法案中明確寫道，若企業使用中國來源的組件，項目必須確保有60%以上的采購組件不從中國進口，這一指標在2030年將升至85%，否則無稅收抵免；若企業與FEOC簽訂的技術許可協議金額超過100萬美元，將導致法案生效兩年后失去稅收抵免資格。

“從產業保護的角度考量，特朗普想要的是推動關鍵產業鏈的自主可控，面對中國在新能源領域的領先地位，特朗普開始奉行保護主義政策，”王磊明說道：“這一條其實兩黨存在一定的共識，無論是《通脹削減法案》還是《大而美法案》，核心都有一條，即扶持本地產業，削弱國外進口。”

值得注意的是，與《通脹削減法案》相比，《大而美法案》關于FEOC的條款涵蓋更多中企，甚至包括民營企業。其次，《大而美法案》不僅限制直接投資，還通過技術授權、關鍵材料供應等間接路徑排除中企。

部分前美國官員認為《大而美法案》針對FEOC的條款執行起來有很多疑問。前清潔能源創新與實施副部長Costa在接受外媒采訪時表示：“法案沒有對禁止進口的材料細節做說明，這一切都由美國財政部來定義。”

拜登政府前財政部官員Ted Lee曾深度參與《通脹削減法案》稅收抵免的實施，其在接受外媒采訪時指出：“這不會解決實際的國家安全問題和供應鏈漏洞，但會凍結新能源產業的項目融資。”

Ted Lee認為，清潔能源項目從開工建設到投入使用的時間間隔可能會長達數年，這使得很多清潔能源項目無法適應現行頒布的FEOC政策，導致項目虧本撤資。

結合來看，《大而美法案》通過大幅縮減清潔能源稅收激勵、收緊項目資格要求，并強化本土制造與“外國實體”限制，將扼殺美國本土的新能源產業，使中、歐在新能源產業的話語權進一步增強。

不計代價的特朗普

美國的債務問題是一顆懸在特朗普頭上的“雷”——美債早已突破36萬億美元，占GDP的比例也已經爆表。

從特朗普第一任期開始，其就在宣稱“氣候議題是騙局”，并連續兩次退出《巴黎協定》，這背后有特朗普基于成本的考量。

“特朗普仍然是‘商人思維’，如果美國想要參與全球氣候治理，首先要長期投入大筆資金，這本身并不經濟，”王磊明分析道：“其次，投入新能源勢必會對傳統能源進行打擊，但美國在傳統能源領域地位強勢。過去，全球石油出口的中心在中東，但如今美國因頁巖油技術發展等因素也成為石油的出口國。”

此外，埃克森美孚、雪佛龍、佩博戴恩能源等化石能源巨頭是特朗普大選的捐助者，若特朗普想在中期選舉中繼續獲勝，繼續支持化石能源是必然。

遺憾的是，特朗普的商人思維最終傷害的仍是美國民眾。近期，美國太陽能產業協會首席執行官霍普（Abigail Ross Hopper）稱，該法案將威脅到約4500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可能將導致未來10年內約300吉瓦風能和太陽能項目消失，增加消費者的電力價格，并對電網造成壓力。

咨詢機構Rhodium Group的研究佐證了這一說法。其認為，如果取消清潔能源稅收優惠政策，太陽能、風能和儲能項目的建設將會減少，從現在到2035 年，美國新增清潔能源裝機容量可能會比實施稅收抵免政策時減少57%至72%。

但現實所需的用電量仍在加速攀升——隨著人工智能數據中心的發展，美國電力需求不斷增長。新建天然氣發電廠短期內可能無法彌補這一缺口，因為美國能源政策的反復導致燃氣渦輪發動機供不應求，需要等待5到7年才能買到。外媒指出，美國家庭電價將平均上漲7.3%，企業電價將平均上漲10.6%，這將使美國日益嚴峻的能源成本雪上加霜。

在可見的未來，只要共和黨繼續執政，那么全球的氣候治理將面臨挑戰。王磊明認為，未來氣候治理的中堅力量仍將是中、歐。

“美國的退出會對其他國家形成不好的表率，對于全球氣候治理進程會增加障礙，因為美國本身即是最大碳排放國之一，在擁抱化石能源后全球氣候治理目標將更難達到，”王磊明說道：“但相反，中、歐在氣候治理相關領域的合作會更緊密，例如此前歐盟還要求中國出口產品符合一定碳足跡要求，但現在有緩和的跡象。”

的確，碳中和之所以成為全球共識，是因為它不僅是應對氣候變化、保護地球生態的科學必然，也是推動能源結構轉型、促進綠色低碳技術創新、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路徑。“美國放棄氣候治理的話語權是其他國家的機會，”王磊明進一步指出。

7月4日，托馬斯·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指出，《大而美法案》將實質性地打擊美國太陽能、風能、電動車和自動駕駛技術的未來，并可能導致數萬美國工人失業，其總結道：“沒有什么比特朗普的‘大而美’法案更能令中國再次偉大了。”

回溯拜登任期，《通脹削減法案》是美國首次真正意義上的氣候政策嘗試，它使美國走上了履行全球氣候承諾、削減碳排放的正軌。然而隨著《大而美法案》的通過，即便世界其他國家正在加速向清潔能源邁進，特朗普也將帶著美國走上一條“不歸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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