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貧到富,是一個很容易被人接納的過程;但反過來,則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假裝上班,今天也是這樣。
十年前,如果我告訴你上班不僅不拿薪水,還要倒貼錢給老板,你一定會認為我瘋了。
但今天,“付費上班”模式卻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來,甚至發展出了許多“假裝上班”公司,這成了今天宏觀轉型上,一部分人年輕人肉體的寄托。
當曾經的體面開始回不去,今天的年輕人為何假裝上班?
假裝上班,顧名思義,就是延續過去上班的模式。
朋友阿君,30歲之前順風順水,甚至一路進入了大廠阿里做國際云業務,年薪二十萬;原本這份工作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但對阿君來說,這份工作的挑戰和壓力也很大。
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病毒席卷了全國,阿君也不例外;在病毒過去后,阿君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人生,并最終下了一個讓他后悔至今的決定,那就是離開阿里。
按照阿君的設想,當時自己的副業英語外教已經做的不錯,即便是離開了阿里,自己也能夠用英語來謀生,完全沒有問題。
但局勢和時間,并沒有站在他這邊。
2021年,雙減來襲,這讓阿君手足無措,當時氛圍逐步開始收緊,阿君自己也做的小心翼翼,只能通過一些轉介紹,來小心發展自己的業務。
此后,形勢也并沒有變得更好,反而更壞。為了不讓家里人擔心,阿君一直謊稱自己還在阿里工作,拿著優厚的工資。
為了維持這一點,阿君最終選擇了假裝上班。
假裝上班的優勢其實很多,對阿君來說,每天只需要付給老板30元,在那里,阿君和五個同事共用一個辦公室,他們幾乎都沒有全職工作,靠副業賺錢或者從事自由職業,最終他們都選擇來這里“付費上班”。
對阿君來說,假裝上班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壞;盡管收入和以前相比更少了,但阿君每天都能夠和一群“同事”一起上下班,雖然每個月還要拿出來一部分交給“假裝上班有限公司”,但阿君仍然心滿意足。
而對假裝上班公司來說,他們給自己的定位也非常精準:這里是職場失序者的精神避難所,給都市漂流者一個家和工作之外的窩。
如今,在全國范圍內,這樣的公司正如雨后春筍一樣迅速冒出來。深圳、上海、南京、武漢、成都、昆明等城市,都出現了這樣的公司。
在外觀上,這類公司和寫字樓的辦公室沒有任何區別,并且都配備了電腦、網絡、會議室甚至是茶水間等等。
盡管外觀上幾乎一模一樣,但本質上,他們仍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司。
在假裝上班公司,通常都不與員工簽署長期雇傭合約;反過來,這類公司承租工位、打造共享空間、分享求職和創業經歷,一般每日收費30元至50元不等,有的公司甚至還有午餐、點心和飲料。
付費上班,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無奈之舉,而更多的,他們想要保存的僅僅只是一絲體面。
體面是什么?是曾經的榮耀、光輝和輝煌的過去。
以阿君為例,曾經他是阿里國際云的員工,年薪二十萬起步;但在評估自己的職業生涯之后,選擇了離開阿里,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副業的受阻,阿君進退兩難,而進入假裝上班公司付費上班,就是阿君維系自己體面為數不多的方式之一。
而像阿君這種經歷的,并不少。
小周2018年從大學畢業,曾任職大型電商公司,2020年創業,與合伙人開了一家京東店鋪,主賣當地特產,并在社交媒體上推廣。
剛剛創業那會,小周的生意很好,高客單品類的牛肉丸賣50多元一斤,一天甚至能夠賣幾十單。
但隨著京東開始邁向低價市場,越來越多低價產品和大廠品牌開始進駐平臺,小周的牛肉丸也不開始好賣,銷量減少到每天幾十單,甚至只有幾單。
到了去年,他不得已關掉店鋪。
創業失敗后,小周開始回到農村老家,繼續探索互聯網和跨境電商項目,其中也包括人工智能AI寫網絡爆文,向東南亞市場推廣熱銷產品。
但隨后的工作也并不順利,疊加父母的不理解,小周又只身來到大城市,在尋找一陣工作無果之后,小周進入了假裝上班公司,只為了先讓父母放心。
進入假裝上班公司,除了維系自己的體面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還要維系父母對自己的期望。
許多父母都渴望自己的孩子望子成龍,但今天的就業市場,和父母傳統認知意義上的就業市場,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年輕人面臨著收入縮窄、年齡歧視困境、就業內卷加劇等等。
當父母的渴望和年輕人的困境相疊加,回不去的體面,就只能夠靠假裝上班來維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境。
和父母相比,父輩們總是渴望他們大學畢業后有個“鐵飯碗”,最起碼有個坐辦公室的工作,然后平穩度過一生,這是父輩們走過的路。在國家恢復高考后,畢業生的工作崗位由國家統一安排,到崗后在一個單位里工作一輩子,對工作和組織也有較強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但在市場化的今天,父輩們所經歷過的,和今天年輕人所看到的,從本質上已經隔開了。
今天年輕人所面對的是一個高度市場化的就業,面臨著年齡、學歷、地域甚至是身份的差別,最重要的是,就業市場的供需已經出現了失衡。
根據教育部數據,2022年我國大學畢業生1076萬人,較去年同期增加了167萬人,是歷史上首次突破千萬人次大關的一年,此后每年,我國畢業生都開始增長,這也進一步加劇了就業壓力。
在這種情況下,不少年輕人每天拎著電腦去圖書館,咖啡館投簡歷,或者發展副業,嘲諷自己“假裝上班”,甚至付費進入假裝上班有限公司。
假裝上班,固然是維持體面的一種方式,但更多的,對很多人來說,它還是一種過渡性的解決方案。
在自己進入下一次就業之前,要時刻準備著上班的這種狀態,哪怕是付費維系這種狀態,都非常有必要。
英國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項飆說,假裝上班和摸魚都是一種假裝的狀態,但前者的意圖性沒那么明顯,不是有利可圖而采取不正當手段,更像是年輕人透過自我嘲諷來反抗職場加班和“996”文化。
項飆說,目前整個社會的價值體系和生活方式都高度單一,許多人覺得有份穩定的高級白領工作最合理,考大學也一樣,一定要重點大學,否則生活就是不好的。
今天的年輕人已經無法被傳統的社會體系所接納,導致一種挫敗感和無力感,假裝辦公則是年輕人為自己找的一個殼,跟主流社會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給自己一點小小的空間。
對假裝上班公司來說,它們賣的不是工位,是不當廢人的尊嚴。
哪怕體面回不去,但年輕人仍然值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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