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全國高考,被稱為“玻璃娃娃”的湖北考生田艷青考出621分的優異成績,患有“成骨不全癥”的她,曾經歷過7次骨折,但身體的禁錮,并沒有擋住她的求學路。袁輝就是她的引路人。在田艷青從一年級開始無法上學的6年間,袁輝堅持送教上門,讓她的學業得以延續,而那成了袁輝的一種生活方式。
袁輝:我來給田艷青上課,自己也不能把路上的時間耽擱了,也要多去看些花花草草,有時候還寫些詩。
記者:路上還寫詩。
袁輝:積累素材,來的時候想這地方結的花果,好漂亮。所以我當時腦子里面在醞釀一些詩句,來了之后再跟田艷青聊聊天,講講這個事情。我看到了什么,路上遇到了什么。
如今,袁輝在湖北省建始縣高坪鎮望坪初級中學支教,支教這條路,他走了13年。
上高中時,“感動中國”人物徐本禹放棄讀研、扎根貴州支教的故事在袁輝心里種下了一顆想去支教的種子。
2007年,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入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之際,袁輝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一邊是老師推薦的工作,一邊是支教的夢想。一番考量后,他決定聽從內心的聲音。
袁輝:老師也問我了,他說你有什么想法,我說要去支教,他就說你先工作幾年再去支教。
記者:為什么沒聽老師的話呢?
袁輝:我覺得支教,就是那種熱血,工作很多年之后,你可能會疲憊,或者干著你不是特別喜歡的工作,內心會疲憊。我想趁著剛畢業,最熱血的時候,最激情澎湃的時候,當時是一種朦朧的想法。
2012年,24歲的袁輝背起行囊輾轉四川、貴州,尋找需要他支教的地方。從一則新聞里,他了解到“拐杖老師”譚定才的故事。譚定才當時是巴東縣清太坪鎮姜家灣教學點的代課老師,堅守偏遠山村20余年。2005年雙腿殘疾后,他拄著拐杖回到教學點繼續代課。被譚定才的事跡打動,袁輝決定前往湖北巴東。
袁輝:一無所知,當時也沒網絡,我就委托我同學給我查一下。我就到野三關鎮,最后輾轉坐雙排座卡車,到姜家灣教學點。正好那天譚定才老師在,但是沒有學生。我的意思是我想來做志愿者,看看譚定才老師需不需要人,我當時帶了個學生證,他看到我是南京大學的,他好像很開心,他可能知道這個學校,他就非常歡迎,就讓我留下來。
就這樣,姜家灣教學點成為袁輝支教的起點。一個睡袋、20多本書、幾套衣服,是他的全部家當。譚定才給他收拾出一間房,支起床鋪,讓他安下了家。
當時的巴東縣是國家級深度貧困縣,姜家灣教學點位于半山腰,生活條件艱苦,沒有電視、網絡,也不通自來水。
袁輝:開始真不習慣,剛開始喝的雨水。水是棕色的,里面還有小游蟲,看起來非常惡心。開始我就用水瓢把蟲子扒開,后來發現蟲子是均勻分布的,根本就搞不了,就直接舀了放水壺里面燒。燒死之后它們就沉下去了,沉下去就喝上面的水。那個水說實話實在不好喝,很下不了口,喝到肚子里不舒服。后來就買了一個大桶,走一段路到對面學生家去討要,他們山上可能有山泉水。我記得非常清楚,冬天的時候其實他們也沒水,水管子凍上了,老鄉就爬到水窖的頂上,把蓋子打開,用桶幫我接。所以我內心非常感動,人家這么幫助你,你也得好好地去幫助那些孩子。
袁輝在教學點觀摩了兩天之后,走上講臺。上午,他給一、二年級的學生教語文,下午給學前班的孩子講數學。當時,姜家灣教學點共有27個孩子,大多數是留守兒童,不少來自單親家庭。
14歲之前,袁輝在老家江蘇新沂的鄉村生活,14歲時隨父母進城定居。他從自己的體驗出發,理解城鄉孩子間的差距。
袁輝:我開始不自信,因為我老家方言和徐州的方言有點區別。我剛開始講普通話,包括我當時同桌,有時候下課就跟我聊,我發現我不知道,我們在鄉下就沒人引導我們讀書。
記者:因為你經歷過。所以你怎么讓這些孩子彌補上這一塊呢?
袁輝:首先普通話要講得好,但是方言也要學好,所以我當時就做了一個聰明的做法,我說同學們,你們念一首詩的時候,看我手心,手心對著你們的時候就說普通話,千山鳥飛絕,反過來你就得用方言念,萬徑人蹤滅,我再轉過來,你就得用普通話。還有跟老師對話的時候,盡量多說普通話,外面來的包括記者都覺得,這里的孩子不像山里的孩子。
到姜家灣教學點后,無論多忙,袁輝每周都要抽時間趕赴“一個人的課堂”,這個學生,就是田艷青。因患有罕見病“成骨不全癥”,田艷青稍有不慎就會骨折,不得不休學在家。了解情況后,袁輝主動提出,每周無償上門為她輔導功課。
記者:你想過這個時長,有可能要橫跨多少年。
袁輝:當時也沒有想過,覺得那個孩子能讀一天書,能學一點是一點。因為第一,她是我學生,第二,我是志愿者,我既然是志愿者,我就是做這個事情的。既然這個孩子有需要,那就到家里去給她上課。
從教學點到田艷青家,最近的路,是一條翻越山頂的山徑,單程3公里,晴天揚塵,雨天泥濘。這樣的路走了一年多后,袁輝轉到清太坪鎮白沙坪小學支教。搬家那天,袁輝的父親特意來送他,沒想到兩人吵了一架。
袁輝:我爸送我過去,看那個生活環境特別簡單,他覺得有點凄涼。他說在這個地方有什么前途,我很理解作為父輩那種心情,所以當時就和他吵了起來。
記者:你真的覺得這里好,還是嘴硬。
袁輝:我也不是硬說,因為我已經適應了當時的環境,已經一年多了,他就是說這里太艱苦,太單調。我說第一,我很喜歡做這個事情,我說你看著很單調,其實生活很豐富。我爸爸那個人,他不是非常強硬,他會勸你,但是他最后回去路上,他還給我發了個消息:兒子,對不起。我當時心里其實挺難受的。他其實很心疼你,但是又好像很支持你,其實我愧疚可能就在這一點。
因白沙坪小學人手緊張,袁輝主動承擔三年級和六年級的數學以及四年級的詩詞教學任務。休息時,他還到附近的清太坪民族中學、清太坪民族小學和白沙坪初級中學代課。
盡管如此,袁輝對田艷青的承諾沒有變,只是從白沙坪小學到田艷青家的山路變成了8公里。
在袁輝的陪伴下,田艷青學會了重新打量自然界的花鳥蟲魚,她同時愛上了繪畫和制作手工藝品,還學會了寫詩記錄生活。2025年高考,她取得了621分的優異成績。
陪伴田艷青的方法和觀念,被袁輝一以貫之地用來面對學校的孩子。他的課堂包容了詩詞歌賦、書法藝術、音樂鑒賞和體育鍛煉。
2019年,袁輝到巴東縣民族實驗中學支教。一年后,他受邀到建始縣高坪鎮望坪初級中學,學校給予他的生活補助從每月一千元提高到了一年三萬元。他曾有不少機會離開大山,或者成為一名有正式編制的老師,但他都拒絕了。
記者:你在這做志愿者,你的付出,掙來的是什么?
袁輝:我掙來的就是喜悅。一個人去掙錢,最后也有一種滿足感,我掙到很多錢,我活得很精彩。我現在就沒有這個錢,但是我每天也很充實,也很精彩。為什么要和掙錢這個事情聯系到一起呢?
在大山里安安靜靜支教幾年后,袁輝身邊逐漸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他,掌聲和榮譽也紛至沓來。他曾獲得“中國青年五四獎章”“中國青年志愿者優秀個人獎”“中國好人”等榮譽稱號。13年的山區生活,袁輝已步入中年,他的支教路仍在繼續。
記者:你就準備一直這么過下去嗎?
袁輝:這就是我和我自己生活中達成的一種平衡,我可能不需要特別多的錢,不需要給我一個什么地位,怎么看我都行,我反正什么身份都沒有。但是給了我很多的榮譽,我也不拒絕。比如優秀志愿者,我沒有愧疚,因為我確實是志愿者的身份,確實也算堅持時間比較長的。
袁輝:我承認我窮,但是我又很富有。對我來說,可能有一間小房子,幾件換洗衣服,有一輛破的摩托車,能代步,我就覺得這個東西對我生活是一種寶貝。
記者:那你的寶貝是什么?
袁輝:這個樂就回到了顏回之樂,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個樂是什么,是窮嗎?不是。我很能體會到,顏回身上真正的樂是什么。
記者:是什么?
袁輝:他自己覺得已經很滿足了,他覺得內心已經達到了一種理想的境界。我覺得我也是,我達到了一個理想的境地,我為什么要在乎別人說,你在陋巷,騎著破摩托,沒有媳婦,沒有房子。包括莊子也講,偃鼠飲河,不過滿腹,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其實不管道家也好,儒家也好,其實不是推崇很簡陋的生活,而是推崇不管處在什么樣的環境,你都能夠怡然自得,能夠有自己內心的那種快樂,自得其樂。
制片人丨劉斌
記者丨董倩
策劃丨張宏飛
編導丨丁芳
總臺記者丨向林
攝像丨王忠仁 王揚 陳朋
巴東縣融媒體中心 協助拍攝
來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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