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南丹縣委原書記黃克的落馬,如同一記重錘敲響了生態治理領域的警鐘。這名曾留學美國、擁有光鮮履歷的80后廳官,從環保系統一路晉升至地方主政官,最終卻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免職審查,其人生軌跡的戲劇性轉折令人唏噓。更值得深思的是,黃克被查恰逢廣西開展涉重金屬污染十年倒查專項行動的關鍵節點,其曾主政的南丹縣正是此次整治的重點區域,這種時間與空間的雙重巧合,暴露出生態保護與權力監督之間的深層矛盾。
黃克的仕途堪稱“環保精英”的模板——科班出身、專業對口,從柳州市環保局起步,歷經自治區生態環境廳多個核心崗位,最終主政“有色金屬之鄉”南丹縣。但正是這樣一位理論上最懂環保的干部,卻在推進重金屬污染整治的會議上高調表態后不久突然落馬,這種反差凸顯出某些地方“說一套做一套”的治理頑疾。其案例警示我們:當專業技術官僚的晉升路徑與地方經濟發展訴求捆綁時,專業知識可能異化為權力尋租的遮羞布。
廣西此次掀起的倒查十年風暴,直指重金屬污染背后的利益鏈與保護傘。自治區黨委書記陳剛的南丹縣蹲點調研,采用“解剖麻雀”式工作法,釋放出要挖出污染“病根”的強烈信號。在調研總結會上提出的“一案五查”“三個區分開來”等機制,既強調對腐敗問題的零容忍,也注重厘清責任邊界,這種精細化問責思路值得肯定。但歷史經驗表明,運動式治理往往面臨“雨過地皮濕”的困境,如何將臨時高壓轉化為長效監管,仍是考驗治理智慧的關鍵。
黃克案暴露的深層問題,是GDP崇拜與生態紅線之間的激烈博弈。南丹縣作為“中國錫都”,有色金屬產業貢獻了全縣60%以上的稅收,這種產業結構注定讓環保監管者處于兩難境地。陳剛強調“不要造成生態環境污染的GDP”,實則是對傳統發展路徑的尖銳批判。當一些地方仍將環保部門視為“絆腳石”,甚至出現領導干部為企業“打招呼”的現象時,制度設計必須回答:如何讓環保官員的烏紗帽與綠水青山而非短期財稅數據掛鉤?
從全國視野看,廣西的重金屬污染整治具有典型意義。該省鉛、鋅、錫等礦產儲量居全國前列,歷史上曾發生多起重大污染事件,2012年龍江河鎘污染事故更導致時任河池市長道歉。如今開展十年倒查,既是對歷史欠賬的清理,也是對中央環保督察反饋的響應。但專項行動不能止于抓幾個“替罪羊”,更需要重構“礦業經濟—環境承載—民生福祉”的三角關系,這要求建立礦產開發生態補償、環境損害賠償等長效機制。
黃克的隕落與廣西的刮骨療毒,共同構成了一幅轉型中國的治理圖譜。在生態文明寫入憲法的今天,環保領域腐敗的危害已不限于權錢交易,更直接威脅公眾的生命健康與代際公平。當一位環保出身的縣委書記都可能淪為生態破壞的“保護傘”時,說明單純依靠技術官僚的專業素養遠遠不夠,必須強化“制度+科技+群眾”的立體監督網絡。唯有讓每一噸污染都有追溯的鏈條,讓每一項權力都有透明的運行軌跡,才能避免環保執法者變成污染幫兇的悲劇重演。
這場始于南丹縣的治理風暴,終將檢驗廣西乃至全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成色。黃克案警示我們:環保系統的專業人才若失去理想信念,其危害可能比外行主政更大;而十年倒查的雷霆手段,必須配以日常監管的繡花功夫。當未來某天,地方官員不再需要為發展經濟還是保護環境而糾結,當環保數據比GDP數字更能決定官員升遷時,我們才能真正說走出了“先污染后治理”的歷史循環。這既是對黃克們政治生命的救贖,更是對子孫后代生存權利的莊嚴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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