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一個女孩既會在 Kanye West 的演唱會打卡,又追 BLACKPINK 的穿搭妝造,再轉頭模仿攬佬跳“別墅里面唱K”?
因為他們都不只是在“唱歌”,而是在等你模仿。
一
剛過去的周末,美國歌手 Kanye West 在上海舉辦演唱會,門票起步門檻980元,現場仍然座無虛席,大家都太需要在朋友圈、小紅書發#Kanye上海的新素材。幾乎同時,韓國組合 BLACKPINK 帶著新單曲《JUMP》回歸,節奏兇狠,動作洗練,迅速空降國內多個短視頻平臺的熱榜。此外,一位來自廣東惠州的說唱歌手“攬佬”,近期也從中文互聯網出發,開始攻占外網——他唱的不是傳統流行音樂語境下的愛情、夢想,而是一種似真似假的市井智慧:《大展宏圖》。
從 Kanye 的癲狂宣言、BLACKPINK的工業性感,到攬佬那種口水詩式的說唱,這些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表達方式,卻在平臺上同時抵達我們的屏幕,并以驚人的一致性獲得了巨大的流量。它們構不成一場音樂上的對話,卻都被算法“合理地”送到了我們面前。
不是因為他們具有相同的音樂風格、美學傳統或文化背景,而是因為他們具備同一種被算法篩選出來、放置在短視頻平臺上的傳播特質:可模仿、可轉發、可參與。
在這個一切都能流行、也都能遺忘的時代,Kanye West、BLACKPINK、攬佬——三位看似毫無關聯的流行人物,正在共同定義一種文化。
二
在今天,“好聽”已不再是流行音樂爆紅的充分條件。
例如,BLACKPINK 成員 Rose 的單曲《Apt.》是一首輕快朋克搖滾,營造出好友小聚、醉意輕盈的場景感;而 Jennie 的《Like Jennie》則融合了流行、嘻哈與 R&B 元素,氣場全開,張力十足。兩首作品從旋律、編曲到演繹水準,皆符合一線流行工業標準。
但真正讓它們“出圈”的,不是音樂完成度,而是那幾秒高頻傳播的片段:Rose 行酒令式的舞蹈動作成了短視頻上的混剪模板;Jennie 那套“指指點點”的舞步則被不斷模仿演繹,甚至衍生出“老年友好版”。
它們之所以流行,不在于內容本身是否動聽,而在于能否轉化為一段 15 秒內的信息密度爆表的“傳播原子”,穿越千萬人眼球,在算法流中完成自我復制。
Kanye 只要出一套可以供模仿的夸張造型,BLACKPINK只需設計一個齊整、易學的舞蹈,攬佬更只靠幾句“來財”耍帥,便足以掀起一波“上頭”傳播。短視頻平臺把這些內容壓縮、包裝、格式化,再推入全民模仿體系,層層激發參與,一輪輪沉淀流行。
三
短視頻平臺的作用,早已超出“推薦”本身。
它實際上建構了一種新的參與方式:用戶不再是靜態的接受者,而是不斷地在表演與模仿中感知流行。Kanye 的試聽會/演唱會成為一個線下打卡的地標;BLACKPINK 的舞蹈變成全民挑戰的模板;而攬佬的語錄則在無數視頻里被重新演繹、拼貼、嘲諷、致敬。
這在這套生產機制中:作品本身不再是終點,而是被參與的起點。
平臺通過格式統一了內容,也在無形中抹去了它們的文化根源。Kanye 背后是黑人歷史、宗教政治與資本博弈,BLACKPINK 是K-POP工業的極致建構,而攬佬則源于粵語語境中對金錢與世故的調侃。這些語境經由技術壓縮后被剝離,只留下用戶可消費、易參與、能轉發的文化片段。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最大悖論:全球流行文化表面上日益趨同,但實質上卻越加分裂。在抖音/TikTok的推薦流中,我們仿佛看到世界各地都在“模仿同一首歌”,但實際上,每個用戶在復制動作時所想象的意義、所屬的語境、表達的情緒都截然不同。
文化原本應是“意義的生產”,如今卻變成了“動作的流通”。
四
于是我們開始理解,為什么一個女孩既會在 Kanye 的演唱會打卡,又追捧 BLACKPINK 的穿搭妝造,再轉頭模仿攬佬跳“別墅里面唱K”。
這不是“口味混亂”,而是一種身份策略:在不同社交語境中,靈活部署不同文化標簽,滿足表達、歸屬、參與或調侃的需要。這些行為看似輕盈,實則是個體對變動世界的現實回應。
但如果我們退后一步,就會看到更深的社會心理與文化結構。
首先,是對現實焦慮的情緒投射。攬佬并不提供“底層逆襲”的幻想,反而像是對中年男性話術的一種模擬和夸張。他的語氣、詞匯與節奏,復刻了年輕人熟悉卻又抗拒的現實語言場:和氣生財、合作共贏、一切向錢看。
在房價高企、階層凍結的現實下,“大展鴻圖”不過是生活荒誕性的注腳。年輕人轉發它、模仿它,不是認同,而是一種緩沖焦慮的諷刺性參與。他們知道這些話術虛偽,但仍以戲謔方式把它轉化為幽默、調侃、自嘲,得以在沉重現實中留下喘息。
Kanye 式的偏執抗爭、BLACKPINK 式的夢幻逃逸、攬佬式的喜感荒誕,共同構成了當代青年情緒的三種出口——叛逆、幻想、調侃。
流行,不再是共同記憶,而是孤獨時刻里的短暫陪伴。它不靠情緒生成,而靠機制觸發;不為審美而生,而為傳播而活。
在這套機制里,我們每個人都像在巨大的信息工廠中打卡的工人,日復一日地制造和復制流行,只為了確認:我還在這兒,我還有參與感。
結語
也許,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真實的文化景觀:
一首歌火不火,看的不是你是否聽懂,而是你是否愿意表演它、復現它、二創它。
而當我們開始以這種方式熱愛音樂,也許,真正需要反思的,并不是我們自己,而是這個世界——如何把孤獨重新包裝成流行。
我們或許會重新定義“流行文化”這個詞。
它不再是一個美學范疇,而是一種社會心理的出口,一種身份表達的工具,一種幻覺共同體的組織方式。甚至,是一個失序時代里,年輕人互相確認彼此仍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的最后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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