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24日清晨,松江縣公安局接到報案:在松江泗涇橫塘橋附近的水溝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俯臥狀的男性尸體,初步勘查是他殺。松江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報后立即出警,同時向上海市公安局報告,要求支援。
經(jīng)檢查,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指紋和痕跡物證,但是從死者上上衣口袋里發(fā)現(xiàn)的身份證和駕駛證,顯示了死者的身份——時年56歲的上海海運局司機陳某,除此之外,還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和褲子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總共170.2元現(xiàn)金。
經(jīng)王德明和閻建軍法醫(yī)的檢查,發(fā)現(xiàn)死者頸部緊緊纏繞了一圈直徑0.5厘米的細麻繩,這是導(dǎo)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死亡鑒定書上的死亡結(jié)論寫的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系他殺!死亡時間大概在1月23日22時以后至1月24日凌晨2時之間。
通過對陳某在海運局的同事的走訪調(diào)查得知:陳某在1月23日下午在財務(wù)處開了一張空白支票,準備在1月24日上午去汽車維修點修理他駕駛的桑塔納轎車的點火系統(tǒng)。因為汽車維修點就開在陳某家附近不到200米處,所以1月23日晚上下班后陳某向車隊隊長打了招呼當晚把車走,之后就沒有人知道他的音訊了。陳某的家人說陳某當晚沒有回家,但是這是常有的事情,陳某經(jīng)常晚上出車而不回家,所以家人也沒有當回事,直到陳某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熟悉陳某的人都再也沒有見過他。
上海市公安局和松江縣公安局隨即成立“124專案”專案組,由刑偵總隊重案大隊大隊長谷在坤擔(dān)任組長偵辦此案 。
大家分析下來,雖然陳某身上還有170塊2毛錢現(xiàn)金沒有被拿走,但是他身上并沒有那張支票,所以本案極大可能還是劫財殺人,而且陳某駕駛的一輛紅色“桑塔納”轎車也不見了,極有可能是被犯罪分子開走。
紅色“桑塔納”轎車
因此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和松江縣公安局刑偵大隊迅速在整個上海市范圍開展對陳某駕駛的某牌照的紅色“桑塔納”轎車的排查工作,同時向周邊縣市的公安機關(guān)發(fā)布協(xié)查通報,請求協(xié)查一輛上海牌照的紅色“桑塔納”轎車。
當晚就有了結(jié)果:嘉興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來電:1月23日23時30分左右,有輛紅色“桑塔納”轎車在嘉興塘匯收費處強行沖卡后失控,沖入嘉興市區(qū)公路右邊的一片竹林里,車子陷入泥潭,司機不知去向。
根據(jù)現(xiàn)場車牌號核對,此車應(yīng)是陳某生前所開的紅色“桑塔納”轎車。可是,撞車現(xiàn)場已經(jīng)完全被破壞,車內(nèi)所有可以證明嫌疑人身份的物品全部被拿走了,技術(shù)人員只在副駕駛座位上發(fā)現(xiàn)了幾滴血跡,血型經(jīng)化驗和陳某的血型一致。
線索到這里似乎又斷了。
不過,帶隊前往嘉興的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重案大隊大隊長谷在坤卻并不這么看,這位出自“江南神探”端木宏峪門下的高徒,上海市公安局“刑偵三劍客”之一的資深老刑偵(“刑偵三劍客”另外兩個人分別是時任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總隊長的張聲華和此時已經(jīng)退休了的原上海市公安局刑偵處副處長的裘禮庭)在似乎線索全無的情況下提出了兩條偵破思路:
退休后的刑偵三劍客:谷在坤(左)張聲華(中)裘禮庭(右)
1、請當?shù)貍刹閱T配合,尋找目睹“桑塔納”轎車沖卡失控并沖入竹林里的目擊者;
2、有可能車上的物品是被當?shù)厝恕绊樖譅垦颉钡厝∽撸梢酝ㄟ^拿死者東西不吉利的風(fēng)俗為由,讓拿走的人送回來。
目擊者很快就找到了:塘匯收費站工作人員反映說,車內(nèi)有兩名年輕男性,開車的是一個矮個子,兩個人的樣貌雖然沒太看清楚,但很年輕,像是學(xué)生打扮。
不久之后,住在附近的村民拿回了一部分從“桑塔納”轎車里順走的物品,其中包括香煙、火柴盒、巧克力,還有一件被泥水浸透的黑色腈綸西裝。可是,經(jīng)隨同谷在坤一起來嘉興的海運局人員辨認,這件西裝不是陳某所穿的那件西裝。谷在坤眼睛一亮,既然不是死者的衣服,那很有可能就是兇手留下來的嘍!
經(jīng)過檢查,警方在西裝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兩張火車票、一張電子秤記錄卡以及一塊絲織手絹。火車票是1月20日由蘇州開往徐州的硬座票,票價為24元,票的背面用鋼筆寫著:“不得退票”。電子秤記錄卡上標明身高為1.65米。谷在坤判斷這兩張火車票肯定是犯罪分子買的,而其中一名犯罪分子的身高應(yīng)該就是1.65米。
隨即谷在坤馬上部署下一階段的偵查工作:
1、松江縣公安局留在嘉興繼續(xù)搜集新的線索;
2、上海海運局公安處的偵查員回上海繼續(xù)向死者陳某的社會關(guān)系入手排摸新的線索;
3、谷在坤自己則帶著三名偵查員連夜趕往蘇州,去蘇州火車站查找車票線索。
令谷在坤驚喜的是,當他們一行人連夜驅(qū)車趕到上海鐵路公安局上海鐵路公安處蘇州站派出所時,接待他們的值班民警老屠一看火車票背面寫的“不得退票”四個字時脫口而出:“這字是我寫的,票怎么到你們手里了?”
蘇州站站房
多年后,谷在坤回憶當年這起案子時依然感慨不已:“運道勿要特薅噢(上海話:運氣不要太好哦)!”
老屠回憶說:“1月20日中午,我在站臺上巡邏,看見有兩個青年人在游蕩,便帶他們回值班室詢問,他們自稱是山東膠州南下游玩的學(xué)生。我問他們?yōu)楹卧谲囌旧吓腔玻麄冋f想回老家,但買票的錢不夠了,身上的錢只夠買去徐州的票。因票子緊張難買,為了讓他們早日返回,我自己掏錢幫他們買了兩張去徐州的火車票,還特意寫下了“不得退票”,是擔(dān)心火車票被他們轉(zhuǎn)賣。”
“那你有沒有登記下他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或聯(lián)系方式?”谷在坤問。
谷在坤(右一)與張聲華商量案情
“當然有!”老屠說著就開始翻找登記簿,然而把幾本登記簿翻禿了都沒翻到要找的內(nèi)容,心想可能是丟廢紙簍里去了,于是就將墻角里的塑料制的廢紙簍里的廢紙一股腦兒全都傾倒出來,谷在坤和三個手下也蹲下來,五個大男人就在滿地的廢紙團里一個個找了起來。有些廢紙還是撕碎后丟廢紙簍里的,有些廢紙上面還沾著茶葉沫子和痰液、惡心得不行,但谷在坤等人毫不在意,就這樣把一張張皺巴巴的碎紙片展開,試著拼接——
忙了差不多四個小時,谷在坤終于發(fā)現(xiàn)在一張被撕成四塊的公文紙上留有一行行不同地點的筆跡:南京、無錫、蘇州、鄭州等的地名中間,突然跳出了“山東省膠州市”六個字樣。谷在坤于是戴上老花鏡仔細看,結(jié)果在這堆龍飛鳳舞的字跡中辨認出了兩個人名:“孫海林”、“宋云龍”,“17歲”……其中“孫海林”的“海”字還有涂改過的痕跡。
晚年的谷在坤
“找到啦!”谷在坤像個孩子一樣欣喜若狂地大喊起來——
老屠湊過來一看:“沒錯沒錯,就是這兩個,當時‘海’字寫錯了涂抹了重寫的,我有印象!”
興奮的谷在坤抓起派出所辦公室里的電話:“喂,是我,馬上給我查兩個人:孫海林、宋云龍,膠州市人,17歲,在校學(xué)生,查到了聯(lián)系膠州方面先把人摁下來,我們馬上去膠州!就這樣——”
1月26日,谷在坤等人星夜趕往膠州,此時膠州市公安局已經(jīng)查到了膠州市某中學(xué)在校學(xué)生孫海林和宋云龍,并將兩人控制了起來。谷在坤帶人趕到后向膠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同行們通報了案情,隨后馬上搜查令孫海林和宋云龍的家,結(jié)果在孫海林的家中搜出了一張空白支票以及一部BP機,經(jīng)拍照傳真回上海組織辨認,確定支票是1月23日下午陳某從海運局財務(wù)開出來的那張空白支票,BP機則是陳某的個人物品。
鐵證當前,孫海林和宋云龍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交代了兩人殺害陳某的犯罪事實:
兩人從蘇州乘坐旅客列車到了徐州后,又從徐州上了一趟開往上海的旅客列車,一路逃票來到上海,聽說上海開小車的司機普遍都很有錢,于是就打算攔一輛小車,打劫司機錢財?shù)哪铑^。
1月23日22時30分,他們在靠近海運局附近的路邊攔下了陳某駕駛的“桑塔納”轎車,謊稱是外地來上海玩的學(xué)生,因為迷了路,身上又沒錢,請求陳某捎帶他們一段去松江的同學(xué)家。陳某一時心軟就讓他們上了車,然而當車開到泗涇橫塘橋附近一段較為僻靜的路段時,兩人借口要小解,在陳某靠邊停車后突然從副駕駛和后座一起動手,用細繩將陳某活活勒死,從他身上拿走了支票和BP機,然后將陳某駕駛著陳某的“桑塔納”打算直接開回膠州“顯擺”去——
沒想到在嘉興塘匯收費處因為沒錢交過路費,因此打算強行沖卡,結(jié)果因為車技不精,沖卡后“桑塔納”車失控沖入竹林,兩人棄車而逃——
至此,“124專案”在短短兩天內(nèi)告破,孫海林和宋云龍最后都被判了無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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