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電影不是拍郎朗，大家的評價可能會更高，如果這電影不是姜文拍的，評價可能會更低。”

聽到最近姜文新片《你行，你上》的一句評價。

《你行，你上》，是關(guān)于鋼琴家郎朗的故事，這次姜文按照純線性敘事講了郎朗一路成長到十六歲驚艷樂壇的經(jīng)歷，包括他的琴童之路和坎坷還有與父親郎國任的關(guān)系。有人覺得看完爽，有人覺得隱喻太多不真誠，姜文沒有必要為了這點醋選郎朗的故事作為“餃子”。

郎朗和姜文的碰撞很有反差感，一個反常規(guī)的導演和一個很主流甚至”成功學”的鋼琴家。

但看了電影又看了姜文的訪談，才覺得可能活著的中國藝術(shù)家里，郎朗于姜文是天選之一。

”不崇拜，只破壞。曾經(jīng)的高手大師，此刻全在身后”，姜文說這種念頭就是自己當導演的心性。

姜文這么做了，而看上去是被“逼出名”的郎朗，其實是這樣的。

管別人覺得招搖還是厲害，兩個人都是在各自的領(lǐng)域，做成了只此一塊的招牌。這種氣勁，很像。

1.

姜文和郎朗都是各自領(lǐng)域的“顯眼包”。

姜文是天才型的人，不到 30 歲就演了《芙蓉鎮(zhèn)》《紅高粱》《本命年》，把演員這條路走通了；29 歲的時候，就把王朔的《動物兇猛》改成了劇本，《陽光燦爛的日子》。

后來他開始走到導演的路上去，導演顯然才是他更劇烈的表達：

《鬼子來了》《太陽照常升起》到《讓子彈飛》《一步之遙》，雖然少產(chǎn)，但每部都是話題之作。還有一致的元素： 魔幻主義、這個角度看是直男換一個角度看就是純真的“雄性視聽”、時代隱喻......還有讓觀眾津津樂道的各種解讀片段。

無論什么風格：第五代 / 第六代，還是商業(yè) / 文藝，都很難把姜文劃進去。

可能比較準確的感受，還是他自己形容自己的作品： 來勁。

王朔說“中國導演里需要這么一個人”，他的最特別之處也包括《讓子彈飛》里的那句臺詞：站著把錢掙了。

2.

相似的氣性郎朗身上也有。

郎朗是中國鋼琴家的異類，他的表演風格和對個人 IP 的打造，既有點挑戰(zhàn)鋼琴，又不符合我們偏含蓄和體面的審美傾好。

如果在社媒上搜《郎朗日記》，看到的詞條多是：PUA 打壓，東亞式的恨海情天，包括苦擰的歷史烙痕。

姜文用他自己的打開方式，呈現(xiàn)了這些。

其實就是他自己在訪談中說的氣性： 不崇拜，只破壞。

看完電影，回放在腦海里最多的鏡頭，就是瘋狂練琴的郎朗：童年少年，不知晝夜，上天入地練琴。

為什么郎朗是天才，為什么這樣的天賦最終能被世界看見，姜文不說明解釋，鏡頭下的都是感覺和現(xiàn)象。

看完電影最難忘的，是郎朗的精神狀態(tài)。

天賦，抗壓能力，在鏡頭下都變成了“瘋勁”：無論是郎朗被老師開除，再難堪忍爸爸郎國任的管教，兩人對毆最后齊刷刷躺在天空和雨水中間的，還是得了鋼琴比賽也興奮得空中飛旋，彈錯了音垂直入水。鏡頭語言都是大開大合，晴空汪洋匯到心里。

姜文來到郎朗的身體里，從這個被嚴父帶領(lǐng)著一路彈下來的鋼琴家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有生機，沒有既定，只有去野，去品嘗。

3.

之前在采訪里姜文說，他不太認可“今不如昔”，未來和現(xiàn)在還是要比過去好。”

好像姜文的每個主角都有這種氣質(zhì)，一種近乎盲目往前走的野。《陽光燦爛的日子里》馬小軍騎著自行車在北京胡同里飛奔，個體的熾烈和時代的壓縮混成一團，《邪不壓正》里李天然從飛檐走壁到落地拉幫，雖然結(jié)果情勢都不同，但都在沖撞，展開。

有人說他作品里是無解的荷爾蒙，他自己說“來勁”，都指向這是個用直覺做作品的人。

所有呈現(xiàn)都是矛盾：

女性美麗尊貴，但總有種被凝視的曖昧；夢想高遠，但好像又都荒誕不經(jīng)，沒有善惡正確，用“具體的行為”在對抗世界的人。

但都是”有生命力”的個體，赤誠有欲望。世界熱烈曖昧。

4.

當然也有讓人“冷下來”的地方。

最近看了姜文幾個采訪，他說他都不知道誰在搞男女對立，說自己“六十多歲了就是個爹”，怎么了？

這些表達還是很容易被切片化，變成一種對事實的輔助解釋。但這這又和姜文電影最獨特的氣質(zhì)：直覺大于審辯，其實是相悖的。

包括電影里，郎朗的父親郎國任實在被太浪漫化了，他是無條件愛孩子守衛(wèi)孩子的英雄。但換作事實，有愛是真的，但其實還是郎朗扛過了，于是給了他的教育方式一種被浪漫和理解的可能。

但目的也都是為了賣票，所以這些說辭也可能是姜文的馬虎眼。裝得一副很怕走下神壇，很怕被說“爹”的樣子。什么反思，往回看，都沒有此時當下，和大家同頻在一種氣勁中重要。

電影是夢，不管是質(zhì)疑還是動容，還是在這樣的琴鍵飛揚里，被提了提氣兒。

還有人問姜文怎么看電影被各種解讀？姜文說比“看不看得懂”，最重要的是有感受。

喪失感受，就會比較麻煩。

正好刷到一個短視頻，一位法國的教育家說現(xiàn)在是網(wǎng)絡很發(fā)達的時代，信息互通，一切由屏幕呈現(xiàn)，這是一種便利，但也可能是我們思考的安全區(qū)。

當個爽片也好，很不爽也好，有真實的感受就好！

最喜歡的一句臺詞，是李屏賓演的歐陽老師對郎爸說的：

你這個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敢說出你心中的貪欲，雖然你根本沒有心

這話也適用姜文電影里那些形形色色的怪胎，都有顆固執(zhí)赤條條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