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由文學經典《聊齋志異》改編的動畫電影《聊齋:蘭若寺》正在熱映,作為追光繼《長安三萬里》之后新文化系列的第二部作品,該影片備受大眾關注。
截至目前,該影片累計票房1.51億,豆瓣評分6.6分,觀眾對該影片的評價較為兩極分化。作為經典的志怪文學作品,《聊齋志異》頗受影視改編的歡迎,據不完全統計,從1923年首部根據《聊齋志異》改編的電影《孝婦羹》誕生起,至今已有七十多個版本的相關影視改編作品問世。正在熱映的《聊齋:蘭若寺》的尷尬處境,集中體現了聊齋故事在新時代下改編的看點和難點。
志怪元素的展現:用新技術賦能聊齋奇幻世界
《聊齋志異》原著中大量光怪陸離、奇詭瑰麗的志怪元素,成為聊齋系列作品的獨特魅力和專屬看點。
1987年,由張國榮、王祖賢主演的《倩女幽魂》成為《聊齋志異》中《聶小倩》故事改編的經典范本,其中蘭若寺陰森詭異的恐怖氛圍,聶小倩鬼魅飄忽的出場,黑山老妖強大恐怖的法力,以及各類精彩特效、音效和場景布置所營造出的鬼怪世界,至今還讓許多人印象深刻。《畫皮2》中女妖剝皮取心的奇幻情節,也成為大眾難以磨滅的記憶點。
隨著科技的發展進步,當下觀眾對《聊齋》改編作品所呈現出的視覺效果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聊齋:蘭若寺》選取的第一個故事《嶗山道士》早在1981年,就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成了木偶動畫片,珠玉在前,《聊齋:蘭若寺》在改編時,別出心裁地推出了“毛氈童話”,首次將毛氈風格搬上國產動畫的大熒幕,細膩柔軟富有童真妙趣的毛氈質感,給這個經典的志怪故事帶來了不一樣的視覺沖擊。
為了貼合六個單元的故事背景,《聊齋:蘭若寺》選擇了六種不一樣的美學風格,《蓮花公主》的童趣王國風,《聶小倩》的民國奇幻風,《畫皮》的宋畫留白風,《魯公女》的幽冥奇觀風,《井下奇觀》的水墨丹青風都各具特色。《聊齋:蘭若寺》用六個故事,六種風格,編織了六種不一樣的志怪綺夢。這種處理在部分觀眾看來,是值得贊賞的多元化嘗試,但在另一些觀眾眼中,則造成了作品的斷裂感。
提高關聯性,避免破碎化
構建連貫的聊齋影視宇宙
大眾所熟知的《倩女幽魂》《畫皮》等作品,均是選取《聊齋志異》中的單個故事改編為電影。單個故事的改編因為故事相對獨立完整,故而在劇情的連貫性和敘事節奏的把控上相對容易,能夠較好地集中展現故事的核心情節與人物情感,不容易出現敘述上的問題。
但《聊齋志異》本質上是由多個短篇小說組合而成的文言小說集,每個故事之間缺乏較為密切的關聯性。這就導致當創作者試圖進行多個故事的單元式的改編創作時,很容易出現故事的碎片化問題。
《聊齋志異》的單元式改編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串聯方式。2007年唐人出品的《聊齋奇女子》用四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奇女子展開敘事,2016年出品的《青丘狐傳說》,又以中國志怪小說中的經典代表——“狐”來進行單元間的串聯,整體都呈現出較好的效果,減少了單元之間的割裂感。
以往《聊齋》的單元化改編一般都選擇電視劇的形式,用充足的劇集體量來支撐單元化的進行。但《聊齋:蘭若寺》大膽地用電影來呈現不同的單元故事。
影片試圖通過塑造《聊齋志異》的原著作者蒲松齡這一角色來串聯多個故事,在開頭部分便講述了書生蒲松齡夜宿蘭若寺,被蛤蟆精和烏龜精抓到了古井底,做兩只精怪講故事比賽的裁判,并且試圖用影片中蒲松齡對故事的評價,來呈現出原著中“異史氏曰”。
創作團隊的這個想法固然非常好,但在實際呈現中,對蒲松齡的刻畫相對薄弱,他更像是一個推動情節發展的工具人,在影片中一直處于相對邊緣化的位置,并沒有成為一個足夠有血有肉、能夠貫穿全片,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核心角色。
在故事的選取上,《聊齋:蘭若寺》的前兩個故事《嶗山道士》和《蓮花公主》整體相對活潑簡單,更適合低齡觀眾,對于成年觀眾來說稍顯無趣,而《畫皮》這類具有恐怖感和隱喻性的故事,又較難被低齡孩童理解。
創作者的初衷應該是希望擴大受眾群體,但實際呈現的效果是面向受眾的不明確,影片單元之間產生割裂感和碎片化,導致部分觀眾在觀影過程中難以保持持續的興趣與投入,成為拉低影片整體評分的原因之一。
《聊齋志異》由短篇小說組成的這一特點,就注定創作者在進行單元化改編時,需要在設計故事之間的聯系時投入更多的心血,從人物身份、人物關系、主題表達、世界觀設定等方面入手,增強故事之間的邏輯性和關聯性,構建一個更加統一連貫、有記憶特征的聊齋影視宇宙。
適合現代價值觀:去蕪存菁的思想蛻變
以志怪寓人世,也是《聊齋志異》能夠經典永傳的關鍵。《聊齋》改編作品如果光有志怪的空殼,沒有現世的警示的話,也難以獲得大眾的認可。
《聊齋志異》原著中蘊含著許多先進思想,如對封建禮教的批判、腐敗現實的揭露、對男女自由美好愛情的歌頌等。但由于時代的局限,原著中也存在一些時代糟粕,如“二女侍一夫”的模式,明顯與男女平等、愛情忠貞等現代價值觀相悖。所以,在《聊齋志異》影視改編過程中,對這些內容進行著重改編是十分必要的。
2008年的《畫皮》和2012年的《畫皮2》在上映當年都取得了不小的轟動。兩部影片均以“皮相”為切入口,從人與妖的身份對立、外在皮相與內在真心,愛情的自私占有與忘我犧牲等多個維度進行探討,在當時讓“畫皮”這個古老故事展現出了具有思想深度的現實共鳴。
但如果把這兩部影片放到現在上映,可能無法取得當時的成就。當下觀眾對王生、霍心這一類男主人設,多角戀、二女爭一男的情節設定幾乎無法容忍。基于當下的社會思潮,《聊齋:蘭若寺》對《畫皮》故事展開了全新演繹,呈現出了一個完全沒有“雌競”的《畫皮》。
《聊齋:蘭若寺》展現了畫皮妖無依無靠的處境以及社會對她的規訓,故而畫皮妖至死也要抓住那張人皮。王生的妻子陳氏對畫皮妖沒有怨懟,而是在惻隱之中對自己的“賢妻”身份展開了反思。
在《聊齋志異》原著中,異史氏認為王生因好色被畫皮妖開膛破肚,妻子陳氏為此接受乞丐的折辱,是天道對王生的報應。這種情節將妻子視作了丈夫的附屬品,女性失去了自我的主體性,體現了原著思想落后性的一面。但在《聊齋:蘭若寺》的演繹中,陳氏雖然依舊忍受了乞丐的折辱,選擇救活王生,但在王生復活表示虛偽懺悔時,陳氏丟下了一句“惡心”,表達了對王生不忠的厭惡。#一句惡心爽了我兩個多小時#的詞條沖上微博熱搜,反映了現代女性對自我主體性的追尋,對兩性關系中的背叛絕不原諒的態度,體現了現代女性主義思想。《畫皮》的改編廣受好評,許多觀眾都表示愿意沖著《畫皮》這個單元故事二刷《聊齋:蘭若寺》。
《聊齋:蘭若寺》中《畫皮》的成功啟示我們,在對聊齋故事進行現代化處理時,要在理解原著內核的基礎上,去蕪存菁地將傳統故事與現代價值觀進行有機融合,才能讓古老的聊齋故事在現代社會中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聊齋志異》作為志怪經典的獨特魅力歷久彌新。然而,經過多年的影視改編,像《聶小倩》《畫皮》《辛十四娘》等經典故事都已有深入人心的改編版本,在改編上難免遇到瓶頸。《聊齋:蘭若寺》將《聶小倩》故事設定為民國背景的大膽創新,部分觀眾就表示出了不理解與抗拒。對于“人鬼情未了”“人妖殊途戀”等傳統敘事模式,觀眾也早已感到疲憊。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在特效技術上不斷創新,為觀眾帶來前所未有的視覺體驗;如何在內容選取上另辟蹊徑,挖掘原著中那些尚未被充分改編的精彩故事;如何采取新的敘述模式,提高單元關聯性,避免故事碎片化,構建更加宏闊的聊齋宇宙;如何在思想深度上進一步提升,讓聊齋故事更好地契合現代社會的多元價值觀,對改編者而言是極大的挑戰。
目前,由沙維琪指導的《聊齋》備受關注,觀眾們期待著這部作品能夠在聊齋故事的改編上帶來新的突破與驚喜。我們也衷心希望在未來,能有更多優秀的聊齋改編作品涌現,讓這些經典的聊齋故事在新時代綻放出不一樣的火花,繼續在影視的舞臺上書寫獨屬于中式志怪的奇幻與浪漫。
— THE END —
作者 | 有所思
主編 | 彭侃
執行主編 | 劉翠翠
排版 | 于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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