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磊,今天我結婚。
不對,說錯了。
是今天,我本來要結婚。
凌晨五點,天還沒亮透,我們那十幾輛黑色奧迪組成的車隊,就已經像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地堵在了我老丈人家那棟老舊的居民樓下。
按我們東北的規矩,接親圖個喜慶,鞭炮得從街頭放到街尾,那動靜,恨不得把整棟樓的鄰居都給炸醒,讓他們知道,這家閨女,今天風風光光地出嫁了。
我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胸口別著“新郎”的紅花,頭發用發膠抹得锃亮,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說實話,長這么大,我就沒這么精神過。
可我這滿腔的喜氣,在老丈人家的那扇紅漆木門前,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后。
門,被堵死了。
堵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平時笑呵呵,一口一個“好姑爺”的準丈母娘。
她身后,站著一排我叫不上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個個表情嚴肅,跟守衛城門似的。
“媽,開門啊,吉時快到了。”我賠著笑臉,沖著門縫里喊。
我最好的哥們兒,也是我的伴郎,叫趙胖子,他機靈,趕緊從兜里掏出一大把紅包,往門縫里塞。
“阿姨,大姨們,行行好,讓咱們磊哥進去吧!紅包管夠!”
紅包塞進去了,跟石沉大海似的,沒半點動靜。
門里頭,我丈母娘的聲音傳了出來,不冷不熱,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得我心口發慌。
“小磊啊,不是媽不讓你進。主要是,你這彩禮,還差了點意思?!?/p>
我當時就懵了。
“差了點意思?媽,咱不是說好了嗎?十八萬八,我一分不少,早就打到您卡上了??!”
這十八萬八的彩禮,在咱們這個東北四線小城,絕對是高價了。為了湊夠這筆錢,我掏空了這幾年上班攢的所有積蓄,我爸媽也把他們的養老錢給拿了出來。
我以為,這事兒早就板上釘釘了。
丈母娘在門里“咳”了一聲,慢悠悠地說:“此一時彼一時嘛。原來是十八萬八,現在呢,我們家小雅的身價,漲了。你得再加十八萬八?!?/p>
“什么?”
我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再加十八萬八?這加起來就是三十七萬六!她當是菜市場買白菜,還能臨時起價?
我身后的親友團和車隊司機們,也都聽見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像一群蒼蠅在我腦袋邊上轉悠。
我臉上的肌肉開始僵硬,那感覺,比讓我在零下三十度的哈爾濱大街上裸奔還難受。
“媽,您別開玩笑了。這……這臨門一腳的,我上哪兒給您再湊十八萬八去?”我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
“我不管你上哪兒湊?!闭赡改锏穆曇舳溉话胃?,尖銳得刺耳,“今天,這十八萬八要是看不到,小雅就不能跟你下樓。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哐當”一聲,門里頭好像又加了一道門栓。
死寂。
樓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還在噼里啪啦地響,可我這邊,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我,張磊,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在自己婚禮的當天,在所有親戚朋友面前,被未來的丈母娘,用錢,死死地關在了門外。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不是來接新娘的,我是來渡劫的。
趙胖子湊過來,壓低聲音說:“磊哥,咋整?要不……我先給你湊湊?”
我苦笑了一下。
他一個剛上班沒幾年的,能有多少錢?就算他有,這事兒也不是錢的事兒。
這是臉面,是尊嚴,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疼。
我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我媳婦兒,林小雅的電話。
對,在那一刻之前,她一直是我最愛的媳婦兒。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背景音很嘈雜,能聽見她媽在旁邊嚷嚷:“別接!讓他急!不拿出錢來,誰也別想走!”
“小雅,”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是你的意思嗎?”
電話那頭,小雅哭了,聲音斷斷續續的:“阿磊……你別怪我媽……她也是為我好……你就……你就再想想辦法嘛……”
為你好?
用這種方式,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給我最深的一刀,叫為你好?
我心里的那點火苗,“噌”地一下就躥了起來。
“我想什么辦法?我去搶銀行嗎?小雅,咱倆談了三年,我張磊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嗎?我為了這個家,為了你,我掏心掏肺,我把我爸媽的養老錢都拿出來了!你現在跟我說,讓我再想辦法?”
“可是……阿磊……我媽她……”
“你別跟你媽說了。”我打斷她,感覺渾身的血都在往腦門上涌,“我現在就問你一句,這個婚,你還想不想結?你要是想結,現在就給我從那扇門里走出來。你要是不想結,或者說,今天拿不出這十八萬八,你就不能結,那也行,你給我句痛快話。”
我把最后的希望,都壓在了這句話上。
我賭我們三年的感情,賭她對我還有一絲情分。
電話那頭沉默了。
那沉默,比剛才我丈母娘的獅子大開口,更讓我心寒。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最后,我只聽到她微弱的一句:“阿磊……你再給我點時間……”
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我拿著手機,愣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周圍的親戚朋友們,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尷尬,甚至還有一絲看熱鬧的幸災樂禍。
我爸媽從人群里擠了過來,我媽眼圈都紅了,我爸的臉黑得像鍋底。
“磊子,”我爸聲音沙啞,“咱不結了。回家!”
“爸……”我看著他,感覺喉嚨里堵著一團棉花。
“聽爸的!”我爸一字一頓地說,“我張家的兒子,不能這么被人欺負!這媳婦,咱要不起!走!”
他說完,轉身就走,背影決絕。
我媽拉著我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紅漆門,門上貼著大紅的“囍”字,此刻看來,卻那么的諷刺。
囍?
雙喜臨門?
我只感到了雙倍的羞辱。
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張磊,你算個什么東西?你連自己的新娘都接不出來!
可另一個聲音在咆哮:張磊,你是個爺們兒!不能就這么慫了!
我甩開我媽的手,大步走到車隊最前面的那輛頭車旁。
司機看我過來,趕緊把車窗搖下來。
“兄弟,把后備箱打開。”
司機愣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我從后備箱里,把我準備好的,用來在婚禮上發言的無線麥克風和便攜音箱拿了出來。
趙胖子一看這架勢,嚇了一跳:“磊哥,你……你要干啥?”
“干啥?”我冷笑一聲,把音箱電源打開,麥克風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林家阿姨!林小雅!你們給我聽好了!”
我的聲音,通過音箱的放大,在這片老舊的小區里回蕩,帶著巨大的穿透力。
樓上,好幾戶人家的窗戶都打開了,一顆顆腦袋探了出來。
我能感覺到,門里頭的人,也安靜了。
“彩禮,十八萬八,我給了!房子,我買了,雖然是貸款,但我寫的是你林小雅的名字!婚禮,我按照你們家的要求,全城最好的酒店,最貴的婚慶!我張磊,自問沒有半點對不起你們林家的地方!”
“今天,我帶著我所有的親人,朋友,同事,來接我的新娘。我以為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結果呢,你們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臨門一腳,再加十八萬八!怎么,是覺得我張磊人傻錢多,還是覺得我張磊為了娶你家閨女,可以不要爹媽,不要臉面,不要尊嚴?”
“我告訴你,不可能!”
“錢,我確實沒有。就算有,今天這錢,我也一分都不會給!”
“因為這不是錢的事兒,這是人的事兒!你們家嫁閨女,不是嫁閨女,是賣閨女!明碼標價,坐地起價!”
“我張磊窮,但我窮得有骨氣!我爸媽是普通工人,他們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下的養老錢,不是讓你們這么糟蹋的!”
說到這,我眼淚也下來了,但我沒擦,任它流。
我頓了頓,聲音變得沙啞,但更加清晰。
“林小雅,我再叫你最后一聲,小雅?!?/p>
“我們談了三年。從大學畢業,一窮二白,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夏天沒有空調,冬天暖氣不熱,一碗泡面咱倆分著吃。那時候,你說,有我,你就什么都不怕。”
“我信了。我拼命工作,加班,出差,我就是想早點給你一個家。一個不用再讓你跟我一起吃苦的家。”
“現在,家快有了,你卻變了?!?/p>
“我不知道這扇門背后,你媽是怎么跟你說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能被錢攔住的,那就不是愛情?!?/p>
“所以……”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那扇依舊緊閉的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
“這個婚,我不結了!”
“從今往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十八萬八的彩禮,就當我張磊,喂了狗了!”
說完,我把麥克風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像是給我這三年的感情,畫上了一個破碎的句號。
“我們走!”
我沖著身后的親友團喊了一聲,然后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說話。
車隊緩緩掉頭,離開了這個讓我滿懷期待,又讓我受盡屈辱的地方。
從后視鏡里,我看到那扇紅漆門,終于打開了。
林小雅穿著潔白的婚紗,沖了出來,她身后,是她那驚慌失措的媽。
她哭著,喊著我的名字,追著車隊跑。
司機問我:“磊哥,停嗎?”
我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
“開你的車?!蔽艺f。
婚禮,自然是辦不成了。
定好的酒店,婚慶,所有的東西,都得去退。賠錢是小事,丟人是大事。
這件事,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天之內,就在我們這個小城傳遍了。
版本有很多。
有人說我張磊小氣,舍不得出錢,耽誤了人家姑娘。
有人說林家太黑心,把嫁女兒當成了一場交易。
更多的人,是把我當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在婚禮當天,被新娘家掃地出門的笑話。
那段時間,我沒出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我爸媽也沒說我什么,只是每天給我做好飯,放在我門口。
我吃不下,也睡不著。
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和小雅在一起的畫面。
是她在我加班晚歸時,給我留的那盞燈。
是她在我生病時,跑遍全城給我買藥的焦急。
是她在冬天里,把我的手揣進她兜里取暖的溫柔。
這些畫面,越是清晰,我的心就越是疼。
我愛她嗎?
我愛。
深入骨髓的那種愛。
可為什么,我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我想不通。
半個月后,趙胖子來找我。
他提著兩瓶“老村長”,幾袋花生米,一屁股坐在我床邊。
“磊哥,出來喝點?”
我沒說話。
他自顧自地把酒打開,給我倒了一杯,也給他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難受。”他說,“換我,我也得憋出內傷來。”
“但是,磊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p>
我看了他一眼。
“說吧,還有什么比我現在更糟的?”
趙胖子猶豫了一下,說:“我托人打聽了一下林小雅家里的事兒?!?/p>
“她家……好像真出事了?!?/p>
我心里一咯噔。
“她弟,你記得吧?就是那個在讀大學的,叫林小偉的?!?/p>
“嗯?!蔽耶斎挥浀?,一個挺靦腆清秀的男孩子,見過幾次,話不多。
“他……得了白血病。”
“什么?”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挺嚴重的那種?!壁w胖子嘆了口氣,“前段時間剛確診的,一直在市醫院住著。醫生說,最好的治療方案是做骨髓移植,她媽跟他配型成功了。但是,手術費加上后期的抗排異治療,至少要五十萬打底。”
五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
我瞬間明白了。
為什么。
為什么丈母娘會突然變卦,為什么她會那么瘋狂地,不顧一切地,要在婚禮當天,再跟我要十八萬八。
因為那可能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湊到錢的辦法。
“他們家……之前沒跟我說啊?!蔽业穆曇舾蓾?。
“我估計是不想讓你知道,怕影響你們結婚吧?!壁w胖子說,“也可能是,她媽那個人,自尊心太強,拉不下臉來求你。就想著,用彩禮的名義,把這個錢‘要’過來。”
“結果,就把事兒給整砸了?!?/p>
我沉默了。
心里五味雜陳。
有被欺騙的憤怒,有恍然大悟的清醒,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如果他們早點告訴我,我會怎么辦?
我不知道。
但我至少不會用那種決絕的方式,在全世界面前,撕碎我們的一切。
“小雅呢?她現在怎么樣?”我問。
“還能怎么樣?!壁w胖子喝了口酒,“婚沒結成,她弟又病得那么重。我聽說,她把工作辭了,天天在醫院照顧她弟。她媽也跟丟了魂兒似的,到處借錢,親戚朋友都借遍了,也沒湊夠。房子都掛到中介去賣了,可那老破小,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
“磊哥,”趙胖子看著我,“我知道,這事兒,林家做得不地道。尤其是她媽,簡直是昏招迭出。但是小雅……她夾在中間,也挺難的。”
我沒說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白酒,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
可是,卻壓不住心里的那股翻江倒海。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我抱著趙胖子,哭得像個傻子。
我罵林家,罵丈母娘,罵小雅,也罵我自己。
第二天,我頂著宿醉的頭痛,做了一個決定。
我去了銀行。
把我那張卡里,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
不多不少,三十萬。
這是我原本準備用來付房子首付之后,剩下的裝修錢和備用金。是我這幾年,從牙縫里省出來的,我的全部家當。
然后,我去了市醫院。
住院部血液科的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林小偉的病房。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林小偉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頭發也掉得差不多了,瘦得脫了相。
小雅坐在床邊,正在給他削蘋果。
她也瘦了好多,眼窩深陷,穿著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素面朝天,沒有了往日的半點神采。那件我給她買的名牌大衣,想必早就被她收起來了。
她削蘋果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一圈一圈,果皮都沒有斷。
我記得,她以前最不會干這個了,每次都削得坑坑洼洼。
她旁邊,站著她的媽媽。
那個在婚禮上,對我頤指氣使,咄咄逼人的女人,此刻,像老了十幾歲。頭發白了一大半,背也駝了,臉上全是愁苦和疲憊。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里的那種絕望,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怨恨,好像突然就煙消云散了。
是啊,我恨她。
我恨她毀了我的婚禮,毀了我的愛情。
可是,她也是一個母親。
一個為了救自己的兒子,走投無路,用了最笨、最傷人的方式,去拼命掙扎的母親。
我沒有進去。
我轉身,找到了護士站。
我問清楚了林小偉的住院賬號,然后去樓下的繳費處,把那三十萬,一分不差,全都存了進去。
我沒有留名字。
我只對收費處的小姑娘說:“麻煩你,這筆錢,就說是‘一個故人’捐的。”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掏空了,但又好像,被填滿了。
我走出了醫院。
外面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拿出手機,翻到了林小雅的微信。
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婚禮前一天,她給我發的最后一條信息:“老公,明天我就是你的新娘啦,好緊張呀!”
后面,還跟了一個俏皮的表情包。
我看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按下了刪除鍵。
清空聊天記錄。
刪除好友。
拉黑。
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像是完成了一個遲到很久的,告別儀式。
故事到這里,你可能覺得,應該結束了。
或者,你會期待一個反轉。
比如,林小雅知道是我存的錢,痛哭流涕地來找我復合,我們倆歷經磨難,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生活不是電視劇,沒有那么多破鏡重圓。
有些裂痕,一旦產生,就永遠無法彌合。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忘記。
一年后。
我離開了那個讓我傷心的小城,去了南方一個陌生的城市。
我換了工作,換了手機號,認識了新的朋友。
我開始健身,讀書,旅行,努力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充實而精彩。
我以為,我已經把過去,徹底埋葬了。
直到有一天。
我在一個行業交流會上,碰到了一個我們老家的同行。
酒過三巡,他認出了我。
“哎?你不是那個……張磊嗎?”
我點點頭。
他一臉八卦地湊過來說:“兄弟,你可真是我們那兒的傳奇人物?。 芑殚T’男主角!”
我自嘲地笑了笑:“都是過去的事兒了?!?/p>
“后來呢?后來你跟那姑娘怎么樣了?”他顯然不想放過這個話題。
“分了。”
“哎呀,太可惜了!”他一拍大腿,“不過,你也算是有骨氣!不過我跟你說,后來她家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
“她弟,后來手術做得很成功。聽說就是因為一筆及時的匿名捐款?,F在人已經康復出院了,就是身體還有點虛。”
我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她呢?”我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林小雅???”那老鄉咂了咂嘴,“她可真是個好姐姐,也是個好女兒。她弟出院后,她也沒再出去工作,就在家附近找了個超市收銀的活兒,方便照顧家里。她媽因為那事兒,精神頭差了很多。一家子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了?!?/p>
“之前那個婚事鬧得那么大,她在我們那兒,名聲也不太好,一直沒人敢給她介紹對象。就這么單著呢。前段時間我好像還看見她了,在菜市場買菜,跟個家庭主婦似的,唉,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姑娘?!?/p>
我默默地聽著,沒再說話。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酒店的房間里,坐了一夜。
我打開窗戶,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夜景,燈火輝煌,車水馬龍。
我想起了趙胖子后來跟我說的一句話。
他說:“磊哥,我后來想,她媽為什么非要那十八萬八?不多不少?因為她手里可能已經有了一些錢,但就差那臨門一腳。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你。她沒想過那根稻草,也會被她壓斷?!?/p>
我也想起了小雅。
想起她在電話里,哭著說的那句:“你再給我點時間……”
也許,在那一刻,她也正在天人交戰。
一邊是病重的弟弟和絕望的母親,一邊是她深愛著,即將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她要時間,也許是想說服她的母親,也許是想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可是,我沒有給她時間。
我用最激烈的方式,終結了一切。
我錯了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那個人生最重要的岔路口,我們都做了自己認為對的選擇。
我的選擇,是維護我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她媽媽的選擇,是挽救自己兒子的生命。
而她,選擇了她的家人。
我們都沒有錯。
只是,我們的選擇,讓我們永遠地錯過了彼此。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
是我現在公司的一個女同事發來的。
“張磊,周末有空嗎?新上映的電影,一起去看?”
我看著那條信息,很久,很久。
然后,我打下了一個字。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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